和青春有關的故事
剛來北京的時候,半個月過去,我花光了身上最后10元錢。迫于生計,暫時在一家雜志社的廣告部做起了業(yè)務員。 俐的座位就在我的對面,隔著寫字桌,一抬頭就能看見她那張精致而美麗的臉。 俐的美麗是大家公認的,公司里的女孩子很多,但真正算得上漂亮的卻是麟毛鳳角。更何況做(píng)面廣告這一行,需要每天風里來雨里去的奔波于京城的大街小巷,嬌嬌氣氣的女孩子是絕對吃不消的。 廣告部的女孩子們大都像我這樣,相貌(píng)(píng),黑不溜鰍,伶牙利齒,走起路來風風火火。 俐卻是一個例外。她膚白如雪,如大家閨秀般端莊、文靜。 她很少說話,除了打電話聯(lián)系業(yè)務之外,總是靜靜的呆在一邊,似乎是想著心事。紋過眼線的兩只黑眸常常會無意間瀉露出一絲絲淡淡的愁怨和別樣的內(nèi)容,這讓我很不解,也很好奇。 俐很能干,每個月下來,薪水都比別人高出許多,業(yè)績排名第一。我剛進來沒多久,業(yè)績差一點,排名第二。弄得男孩子們灰頭土臉,卻又很不服氣:“你們女的干這一行就是有優(yōu)勢呀,因為各公司的經(jīng)理們都男的!” 這話聽起來,好像是我們女孩子談成的單子,都是使了美人計的結果。殊不知我們這些丑丫頭的錢也都是靠磨破嘴,跑斷了腿才賺來的。當我們抱著沉甸甸的雜志,頂著七月的驕陽去見客戶的時候,男孩們不是躲在宿舍里午睡,就是在餐館里喝扎啤,他們比女孩子還會心疼自己呢!直到發(fā)薪水的時候,他們才知道自己這個月都干了什么。 也許,是女孩子們的真誠和汗水感動了客戶。許多時候,他們既使是不做廣告,也不會把你拒之門外。而是讓你在辦公室坐下來,喝杯礦泉水,歇歇腳。 男孩子們可沒有這樣的待遇,常常是一推門就碰了一鼻子灰,別說簽成單了。如果哪家公司的老總是個女的,境況會好一點。這也是應了那句話:同性相斥,異性相吸! 所以,我們女孩子遇到的客戶如果是女老總,就把名片讓給男孩子,他們呢則把男老總留給我們?nèi)Ω叮灹藛尉驼垖Ψ匠燥垺?/p> 俐的客戶都是些財大氣粗的家伙,一簽就是一年的黑白整版或是一連兩三期的彩色封面。這讓俐成了廣告部最優(yōu)秀的業(yè)務員,真正的大姐大。 俐的皮膚絕對是不怕曬的,即使是不抹防曬油,也是白皙水嫩。大多數(shù)時候,俐是打車去見客戶的。她在這家公司已經(jīng)干了兩年,積累了好多客戶,已用不著像我們新人這樣奔波了。 俐是怎么樣做上這一行的,我不得而知。據(jù)老業(yè)務員說,俐的許多客戶都是郎經(jīng)理介紹的,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業(yè)績。 但是,最近她的業(yè)績不太理想,已經(jīng)被郎經(jīng)理訓哭了好幾次,委屈得什么似的。 那天,整整一個上午,俐都蹲在樓下的小花園,哭得梨花帶雨一般。幾個同事去勸都勸不住。后來,大家只好散去,任憑她一個人在那里小河淌水嘩啦啦吧。 郎經(jīng)理看俐的目光著實有些曖昧,俐回應的眼神也是意味深長。 我不解其意,同事在一旁竊笑。 但隱隱覺得郎與俐之間,一定會有一些什么。直到有一天,一個老業(yè)務員跟我聊天,我才恍然大悟:俐原來是郎的情人! 兩個月的試用期很快就過去了,與我一同進來的幾個同事因業(yè)績欠佳,被炒了魷魚,我有幸留了下來。公司的狀況越來越遭, 僅剩下面5名員工。這個月沒有簽單的俐也鬧著回老家去。郎經(jīng)理一聽,堅決反對,兩個為此鬧得臉紅脖子粗。 俐終于不再提回老家的事。 這時候,我和俐已經(jīng)成了還算是比較親密的同事,但還算不上朋友。我們的關系,總是隔著一道屏障,難以成為真正的朋友。 郎經(jīng)理是河南人,三十多歲,個子雖然不高,卻也十分英俊。做事相當老練、沉穩(wěn),是極討女孩子喜歡的那種男人,俐喜歡的也正是他這一點。 但是,郎經(jīng)理有家室和孩子。俐也十分明白,她不可能得到他全部的愛。 但她十分期待。 郎經(jīng)理請俐吃飯的時候,總是習慣地拉上我。一是我和他們住得很近,都在清河站下車。二是我這個人像個男孩子,整天大大咧咧的心里不裝事兒,我看到的聽到的,轉(zhuǎn)眼就會忘得一干二凈,從不多說什么。于是,我就成了他們之間的一個十足的閃閃發(fā)光的大燈泡。 又是一個周末,郎經(jīng)理沖我揮揮手:吃飯去! “算了吧,我才不愿意老給你們當燈泡呢!”我說。 “你就成全他吧,他需要燈泡,他怕黑!”俐撇撇嘴說。 是的,他們需要一只燈泡,燈泡的光明能照得他們心里透亮。 清河315車站邊上的那家清真餐館里,經(jīng)常是我們?nèi)齻€人一起吃晚餐。郎經(jīng)理從來不敢坐的窗邊,他總是找個角落或背對著窗戶。這里離他家太近,他生怕有熟人或老婆看見,有了我這塊擋箭牌,即便是有人看到,頂多是個同事聚會,也說不出什么來,可以放心大膽地吃,我是他們最好和掩護。 這讓我看到了一個已婚男人懦弱,讓我從心底看不起他。盡管,他是一個對下屬不錯的上司。 我點了一盤炒雞翅,俐和郎經(jīng)理喜歡啃羊蝎子,喝扎啤,大家各得其所。 同事們經(jīng)常與我開玩笑:“燈泡,你跟那郎經(jīng)理商量商量,啥時也讓咱當回燈泡呀?” “你們啊,太漂亮啦!俐會吃醋的!”我笑嘻嘻地,頗有點得了便宜又賣乖的味道。 俐終于還是在周末的前一天下午,不辭而別。 郎經(jīng)理的臉都綠了。 俐不在的那幾天,郎經(jīng)理的脾氣十分地見長,動不動就訓人。但是,沒有人搭理他。誰都知道他為什么發(fā)火。 十天之后,俐終于從老家打來電話,說過幾天就回來,讓我轉(zhuǎn)告一下。這一次,我成了他們的傳聲筒。 郎聽完后,臉上立刻多云轉(zhuǎn)晴,美滋滋地哼起了家鄉(xiāng)小曲。 大家用嘴撇他,他跟大家打著哈哈,一點也不生氣,隨后下班時他又請大家撮了一頓。 俐終于還是舍不下那份剪不斷理還亂的情感,風塵仆仆地從張家口老家回到了北京,人自然是消瘦了許多。我們不禁為這對冤家感嘆,這又何苦呢! 郎經(jīng)理的妻子大概是知道了老公在外面有人了,這一陣常常打電話來追問郎的行蹤。俐和郎一同出去時,大家就想辦法為他們打掩護。 有時他剛好在,接電話也都是很不耐煩地敷衍幾句,便迅速掛斷。然后,目光朝俐這邊望過來,無奈地輕嘆一聲。 俐便迅速地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俐說過,都是她的錯。 俐對我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寫著真誠。 俐說,她傷害了一個無辜的女人和一個兩歲的孩子。她見過郎的妻子,是一個各方面都不錯的女人,就在附近的一家商場里賣服裝。那個小男孩也很可愛,虎頭虎腦的像畫是上的胖娃娃??墒?,她卻無意中傷害了他。 俐說,她總是有意無意地踏進別人的婚姻,或許這就是命吧! 俐感嘆過后,跟我講起了她的十八歲—— 那時候,她剛從張家口老家出來,在石家莊一家賓館做服務員。不久,就認識了一個浙江姓黃的生意人。四十多歲的黃老板是三個孩子的父親,在石家莊做內(nèi)衣生意,在這家賓館長期包房,俐就負責包房的衛(wèi)生。一來二去,俐就愛上了這個和她父親差不了幾歲的男人。 后來,姓黃的就不讓她去工作,為她租了一處房子,倆人同居了四年。 俐說她不是個愛錢的女孩,只是喜歡已婚男人身上那種特有的成熟的味道。那姓黃的身上有些地方和說話的語氣特別像她的父親。 “你有戀父情結!” “是?!?/p> 俐是個棄嬰,是由養(yǎng)父母養(yǎng)大的,到現(xiàn)在她都不知道親生父母是誰。 俐說她也不想知道了,當初他們拋棄了她,肯定也是有原因和苦衷的,現(xiàn)在再去找也沒什么意思。更何況,養(yǎng)父母對她都很好。 她的養(yǎng)父母是見過黃老板的,俐帶他回過老家。 那是一對極其善良的農(nóng)民夫婦,他們用他們農(nóng)民式的理解,理解著十八歲女兒的情感。他們雙雙地坐在炕沿上沉默著,什么也不說,努力地壓抑著心中的傷痛。他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女兒,花一樣的女兒,就被眼前這個財大氣粗的男人給糟蹋了,心中能不痛?眼前這個身材干癟半老不老不知根底的男人,能給女兒一個什么樣的未來呢? 俐說,姓黃的離開她家,其實心里也挺內(nèi)疚的。畢竟當初是他引誘了她,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的。那時候,俐還是一個不經(jīng)世事的小姑娘,心地純潔得如一張白紙,就被他一時沖動地給涂鴉了。這讓他深深地自責,他這一生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他以為,俐的父母會找人狠狠地揍他一頓。 但是,沒有。 就在他啟動車子絕塵而去的剎那兒,一轉(zhuǎn)臉,他分明看見了那對農(nóng)民夫婦眼里閃動的淚光。待車子走遠,俐的父親蹲在了地上,用雙手捂住了臉…… 俐決定離開時,黃老板是要給她一筆錢作為補償?shù)?。俐沒有要,只是帶走了她最喜歡的幾套衣服,這讓他非常感動。他以為俐會敲他一筆,他已做好了準備。 但是,沒有。這出乎他的意料。 俐一個來到北京,黃老板還是很不放心的,經(jīng)常打電話問候。另外,托他在京的老同學予以照顧,說這個女孩太傻太善良,在這個紛雜的社會里會吃虧的。 是的,善良的俐已經(jīng)吃虧了。 俐做郎的情人也兩年了。望著眼前美麗的俐,我想象不出她是怎樣渡過那五六年的青春時光的,人生最美好的那段年華就被這兩個不負責人的臭男人給隨意地葬送掉了。人的一生能有幾個五年六年的好時光,經(jīng)得起這樣偷偷摸摸的苦耗? 我為俐感到不值。 俐說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偷了別人家東西的賊,過得是那種見不得光的日子。有時心里特別的矛盾,就想死,一死就什么煩惱都沒有了。 我不知道該同情哪一個。俐無疑是愛著郎經(jīng)理的,她沒有花過他一分錢。反而,郎經(jīng)理身上穿的名牌衣服和鞋子都是俐給買的,包括手機費也經(jīng)常是俐交的,郎經(jīng)理的錢每月都一分不剩地交到他老婆那里去了。 很多同事都認為俐太傻,俐只笑笑,什么也不說。 郎經(jīng)理無疑也是愛著俐的,但他的愛極其自私。他愛著俐卻又不肯放棄家庭,想魚與熊掌兼得。 俐和郎在辦公室或人前,從來不敢有半點出格的舉動,他們只是用眼神交流著彼此的感情。煩惱的時候,郎經(jīng)理就小聲地哼唱:“都有是你的錯,月亮惹的禍……” 俐在一邊小聲地和著。 他們兩個人經(jīng)常是唱得淚光閃閃,讓我們這幫下屬看著心里也一陣陣發(fā)酸,不忍再聽下去,一個個悄悄地走開,給他們留下一點空間。 我不知道我們的行為,是不是在助紂為虐。 俐說她是因為感激才愛上郎經(jīng)理的。剛做這一行的時候,她什么都不懂,是經(jīng)理手把手教會了她怎么去做業(yè)務。她的第一個單就是由經(jīng)理幫助做成的,她從心里一直感激他。后來,就愛上了他。 “可是,你愛錯了?。 ?/p> “我知道,一開始就知道。但是,我……” 俐長長地嘆了口氣。 我(píng)靜地聽著俐與郎之間的所謂愛情故事,不置可否。 俐說,有一次她和郎經(jīng)理在315車站等車,正好他的妻子也在等車,嚇得她魂飛魄散,幸好他的妻子并不認識她。后來,一連幾天她都不敢和郎經(jīng)理一起在清河街上走。俐說這種感情有點象不規(guī)則的游戲,冒險而刺激。 俐說這話的時候,露出一臉的孩子氣,笑容立刻燦爛起來。 “生活可不是游戲!”我說。 “我知道。我再等他五年,如果還沒有結果,我就離開北京,他總得給我一個說法吧!”俐幽幽地說道。 俐最終想要的還是婚姻。她知道這個結果很難,誰都能看得出來,郎經(jīng)理是不想離婚的,要離早就離了。他有那么一個可愛的兒子,兒子在他心中的份量,遠比一個女人更重要。 唉,這又是何苦呢? 前幾天,有一個多年不見的同事打電話給我,我們聊起了俐。 她說,俐早已離開了郎經(jīng)理,回到了石家莊。一開始,她在一家賓館做前臺。后來和一個警察結婚了,并且生了一個男孩,日子過得很幸福。 我作為她曾經(jīng)的同事,真的替她高興!我在這里默默地祝福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