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
家前的山崖就像一只被砸裂了但永不散架的瓷壇,山洪水四分五裂地從山崖的各個縫隙噴涌著,沖歪了石崖頭的山槐樹,山槐樹也就歪歪著生長了好多年;沖開起壟的地瓜脊,露出還未長成紅地瓜;沖塌了山坡上花生地頭的土,露出花生白白的妞;也沖塌了一片層層梯田的石頭老墻…… 老豆角是被種在梯田的地堰邊上,或者山坡的荒地。在衣襟的口袋或者掛在脖子上的書包里,裝著一把去年備下的老豆角的種子,用腳踩下鐵锨的肩,撐開半锨土的深度,直著腰,手伸進(jìn)口袋里,捏五顆或者六顆,扔進(jìn)土窩里…… 莖蔓長長的,拖拖拉拉的繁衍。向田地里生長的莖蔓,被甩到梯田的堰下,搭在一人高或者半人高的地堰上,地堰倒塌的豁口,老豆角的綠莖秧被石塊壓著,也還在茂盛的成長。我記不清老豆角在谷雨前后的哪一天種下,只記得在每年步入雨季時便能吃上新鮮的老豆角,切碎了放鍋里添上水放上鹽煮,不用放油。煮熟的豆角菜軟而清香,種子老大還稀面…… 雨過,母親總是挎上一只籃子,順著崎嶇的山道,走上山間的小道,回來便會有滿籃子的收獲——沾著泥巴的地瓜,帶著秧子的花生,還有一把老豆角,也會有一兩根挺嫩的,接著就會被姊妹們甩掉上面的水珠直接吃掉了。捏著一根從頭長長的吃到尾,牙齒咬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伴著青青微甜的味道。偶爾還會在籃子的底下,藏著一兩個半大的梢瓜,肯定是誰鋤草時在地壟里故意留下的苗,在一地莊稼稞子的掩映下漸漸長大了。 雨過,山山牛開始出了。 在生有狗皮草的山坡或是梯田的上地下塹的空閑坡,就會有一只翹著尾巴的母山山牛,招來幾只要交配的雄性,往往會被一窩抓了,用螞蚱串子草一個一個收拾了穿起來。或者手里折一根棉槐條子的枝條,頭上帶著一撮棉槐葉子,看見遠(yuǎn)遠(yuǎn)飛來的,追趕一會,一條子抽去,便會落地。有時只顧看著追,不顧腳底,會一跤摔倒,一身的泥水,但會找個澇泉汪,洗一把,涮干凈鞋子,發(fā)現(xiàn)鞋子已經(jīng)斷了一根袢,于是脫下來,放在石頭上,繼續(xù)高興地追趕,嘴里還喊著“山山牛吆,一窩猴子吆,來吆來吆”……結(jié)果,忘了鞋子放置的地方,找不到了,于是會光著腳丫子度過夏季其余的日子,直到秋天放牛經(jīng)過那個地方,鞋子還在石頭上。原來是放著鞋子的石頭被雨后的荒草淹沒了。 雨過,老槐樹或者老橡樹的林子里,陀螺盤開始頂著露水成熟,紅紅的,一朵一朵晶瑩剔透,像紅寶石的顆粒,飽含著山野的多汁的味道。它們總是躲在山溝茂密的樹林子縫里,等到被發(fā)現(xiàn)了,已經(jīng)有好多熟落了,于是惋惜起來,怎么早沒找到呢? 松林里的蘑菇鉆出地皮,傘狀的冠上還沾著松針。雨后生長的蘑菇不是一種,有紅尖頭的,還有白白的傘頭細(xì)細(xì)的長菇柄的……我們只采摘沒有毒的,一起用螞蚱串子草穿起來。偶爾在槐樹的葉子上發(fā)現(xiàn)拘著一只蹬倒山的肥肥的大綠螞蚱,也就一塊逮住穿在一起。于是,什么都穿在一起的青草的長條上,挨著的兩只山山牛還在伸胳膊蹬腿地掐架…… 地邊上的黃花有了雨水長得太旺,要在天剛亮?xí)r撿未開的采摘。出了太陽,黃花會綻開就不如未開的有營養(yǎng)了。采摘后,用熱水榨過,擺在高粱葶子的蓋頂上曬干,保存,就有了冬天燉雞肉丸子的襯頭了。 雨過,蚊子會多起來。但山坡上生長一種著熏蚊子的草,絲絲縷縷的莖須,紫色的碎碎的小花,還未走近,就能聞到濃濃的味道。傍晚時采把回家,放在草屋的當(dāng)門地上,用一把干的柴草點火引著,濃煙把躲在屋子角落的蚊子熏跑,是夜,就能睡一個香甜安穩(wěn)的覺了。 雨過,池塘的一汪半渾濁的水里,青蛙要談對象,拼命地放開嗓子,蛙聲一片。白胡子的老人伸著耳朵細(xì)聽,說,有蛙叫了,雨是好雨…… 放學(xué)了,老師布置了一篇作文——《記一件好事》 第二天,凡是交上了作文的都是這么寫的: 雨過天晴,路上一片泥濘,有一位老大娘背著一個大包袱在崎嶇的山道上一步一滑艱難地走著。我走到老大娘面前,說,老大娘,我送你回家吧…… 編輯點評: 《雨過》雨過,是一幅斑斕別致的山村田園風(fēng)景;雨過,是一種質(zhì)樸真實的山村田園生活;雨過,是一顆顆美好心靈之花自然的綻放……詩意的敘述描寫,充滿著靈性及激情,讓一段過往的時光,在歲月積淀中定格為一種永恒的記憶。文筆優(yōu)美,將雨后山村的所見所感所悟,描繪得如詩如畫,令人神往。末尾點睛之筆,藝術(shù)地升華了文章的主題,當(dāng)贊。問好作者,感謝賜稿山水光影征文,推薦共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