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的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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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念我的爺爺 作者：張立奇 爺爺離開我們已經快有三十年了，我一直想寫一篇紀念爺爺?shù)奈恼?，但每次一有這個念頭都是淚如雨下無法提筆，今天寫下“懷念我的爺爺”幾個字就又濕潤了眼睛。 我想爺爺了。 今年農歷十月一日晚上帶著女兒按照家鄉(xiāng)“寒衣節(jié)”的習俗在西安都市的路口給爺爺奶奶燒寒衣時，我又給女兒講了她老爺?shù)墓适?，好多事情孩子不能很好的理解，只當故事來聽，可是，夜里孩子看不到我眼里流下的淚水，我想爺爺了。 爺爺有好幾個身份，一個是富平縣小惠公社小惠村的農民，一個是富平縣運輸公司的退休職工。他是富平縣運輸社公私合營時的社副主任，又是文革期間被扭送回家“地富反壞右”四類分子，是我們村的“大地主和資本家”。我至今都清晰的記得，他脖子上掛著“四類分子”的牌子被民兵壓著批判的情景，我小時候就活在“地主”帽子的陰影里，被人叫做“小地主”備受欺負，沒有朋友。 我記得多次公社的民兵氣勢洶洶沖進家里不分青紅皂白查封家里的情形，把空空的面甕和糧囷翻一遍再貼上封條，不管你們的死活。那時候“地主”的帽子讓一家人沉重，沒有尊嚴、沒有地位、更沒有出頭之日。 可我沒見過那么勤勞的地主，那么善良的資本家、剝削者。 我的記憶中，爺爺是勤勞能干的，我知道爺爺是干農活的行家里手，我們家僅有的幾分自留地里，莊稼總是最好的。爺爺又會干木工、泥瓦工，村里最臟最累最不掙工分的活永遠是他的，上工要第一個去，下工必須最后一個回，有人盯著呢。年底分糧，我們家總是最后一個。 爺爺是堅強的，我記得爺爺文革末期得臌脹病，肚大如鼓，天天躺在床上。我在地里抓一種蟋蟀，放在瓦片上在爐子里焙干碾成粉末做藥引子，命懸一線時使用偏方實際上就是沒有了治療的辦法，我都不知道爺爺是怎么挺過來的。哪知道隨著文革的結束，爺爺竟然迅速奇跡般恢復了健康，他樂觀的講：現(xiàn)在多活的每一天都是賺到的，要珍惜。 他是善良的，他原諒了所有捏造事實、編造資料，謊報地畝數(shù)量給我們家扣上“地主”帽子人，原諒了迫害他的人，他讓當年給他整黑材料的人替他再寫申訴材料把事情再寫回來。八十年代他被落實政策恢復名譽和公職，按照退休人員領到補發(fā)的工資時，他給村里正在上學的孩子每人買了一沓本子和一捆鉛筆，讓孩子們好好學習。 爺爺是勤勞的，他靠他的辛苦勞作和聰明智慧把一個窮家奮斗到一個名揚周邊的“地主”，我現(xiàn)在還記得他粗糙勞作的雙手。爺爺腦子活，改革開放后，爺爺說遇到好時候了，又著急著要養(yǎng)牛養(yǎng)牲口勞動致富，被家人制止了，“咋，你還想叫人家再給你扣個帽子嗎？！”你就看不到他有閑著的時候。 爺爺小時候家里窮，沒上過學，他是通過報紙等自學識字的。但爺爺寫的字寫的很好，毛筆和鋼筆字，老家現(xiàn)在還珍藏著爺爺用過的日歷本，上邊有他每月的記事，端端正正的行楷，很漂亮。我小時候爺爺就要求我每天要堅持練習毛筆字，他給我準備了一支寫大字的毛筆、一塊方磚，每天放學回來要用清水在方磚上練習書寫二十個大字。我辜負了爺爺?shù)钠谕?，后來毛筆字沒有堅持練，也沒有把毛筆字寫的有模有樣，我卻繼承了爺爺?shù)纳屏己驼薄Ｎ乙怖^承了爺爺?shù)膱詮?，雖然老有人欺負，但上學時我很努力，學習始終是名列前茅，考過全公社年級第一上臺領獎，我是爺爺?shù)尿湴痢?BR> 爺爺很疼愛我，我覺得爺爺永遠都會記得我的生日，如果哪天早上起床，爺爺能遞給我一個剛剛煮熟的雞蛋，那就是今天我“狗上墻”（這是陜西渭北平原的一句方言，意思是生日），我的生日了。落實政策后，爺爺樂觀開朗，他喜歡秦腔，愛聽、愛唱。他自己掏錢，用工資購買樂器，組織秦腔自樂班。那段時間我最大的樂趣就是晚上給參加秦腔自樂班回家的爺爺開門，就為吃爺爺帶回來的點心（八十年代，農村家里紅白喜事會叫秦腔自樂班來唱戲，沒有報酬，散場時主家會把唱戲時桌子上果盤里的點心給每位自樂班成員分了，一人能有兩三塊）。直到有一天，爺爺在外參加附近村里一家婚禮突然發(fā)病，腦中風，被我和弟弟用架子車拉回家里，爺爺就再也沒有唱過秦腔了。爺爺是愛我的，我在西安上學快到放假的那幾天，爺爺拖著病體會慢慢挪到街道上天天等我，直到我回來。他知道我那時候不太愛理發(fā)，我快放假時，他會算著時間也不理發(fā)，等我回家讓我陪著他一起理發(fā)。爺爺疼愛我更多一些，為此弟弟沒有少提意見。 病重的時候，爺爺給家里人交待：“我不欠任何人的，別人也不欠我的”?？墒俏覀冎?，爺爺這輩子幫助過的人，借出去的錢太多了。他借別人的他都還上了，別人借他沒還的他都不計較了，“別人不欠我的了”。每每想到這里，我就淚流滿面。 爺爺沒有給我們留下什么，可爺爺說“咱們家祖祖輩輩都是好人，要做老實人，要堂堂正正做人”。爺爺去世送葬時，我沒有哭出來，悲傷只在我的心里，爺爺不在的這么多年，我多次夢里哭醒?，F(xiàn)在，我每每想起，依然是淚流滿面。 我的爺爺叫張文勝，他是一個普通的“農民”，他一生善良、勤勞、正直、勇敢、堅強、豁達，我懷念我的爺爺，我想他。 謹以此文緬懷，銘記。 (責任編輯：副主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