萄園行
快樂的時光最是短暫,或許正因為短暫,它才顯得彌足珍貴。所以對于快樂我從不留戀,也不過多的奢望,平靜中帶有幾分懷念,又或許只是單純的回憶,沒有波瀾亦沒有憂傷。因為它曾經那么真切地發(fā)生在我的身旁,平凡而又溫馨,就在那個開闊青朗的秋日里,就在那束俊朗蕭颯的秋風中,就在那片暖意柔和的日光下,它又靜謐地流淌,流淌,消散在那片晚霞傍,消散在那條小河旁。于是我俯身下望,望見了那條歡愉的小溪,流向遠方。和著它,遙遠了蘭花、小草,也遙遠了那些最美好的時光。 這世間有一種神圣的情感,我曾為了它不遠千里孤身天涯,只期于那一刻的重逢。一席方臺,一茗清茶,月夜之下,竹柏閑人如是而已。 還未曾品盡那一刻相逢的余味,此刻好友又如約而至。從南到北,從那時我們年幼無邪到此刻你我已弱冠之年。四季又過寒暑更迭,或許這便是所說的情誼,縱然世事滄桑升沉不定,總有那么一條路在靜靜地等待,總有一份情讓人感動不已。海闊天高天有盡,情深似海義無邊。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我們一起走過。 那天中午,我站在淄博火車站的出站口,靜靜地等待著,注視著來往的人流,看著每一個人的表情,或喜、或悲、或萎靡頹廢、或矍鑠抖擻。蕓蕓眾生,大千世界,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一個人是那么的渺小,一個人是那么的偉大。 幾分鐘之后,成龍和我又一次重逢。他一如往常,一身樸素的著裝,簡單的行頭,淡淡的笑容,這些仿佛成了他的標記。而這一切,我都在熟悉不過了。老友見面總是那么自然,總有說不盡的話題,總會感到莫名的親切。還記得那個秋日的下午,黃暈的日光靜靜地灑在校園的每一個角落,溫暖而又鮮艷,就是我們兩個身在異鄉(xiāng)的兄弟,并肩而行,行遍了南方北方,賞盡了芳草天涯。 當天晚上我特意安排了次**,就算是為成龍洗塵,席上有我最好的幾位朋友。或是與我風雨同舟一路走來,或是志趣相投相見恨晚。兆衛(wèi)、艷秋、秀華、還有楊凡,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對我來說都意義非凡。須知俗世里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與你成為朋友,并不是因為你善或我惡,而僅僅是緣分未及,如果說是相知與共,非有隔世宿業(yè),萬千因果恐難及之。所以我總是會為人生每一個美麗的相逢而喜悅,既不哀傷相逢的短暫,也不為美好逝去而心憂。 那一刻我是多么滿足!掩飾不住的喜悅使我情難自控,這么一群人,一面面神采誠摯的笑容,正是為我而緣聚魯地。而在此之前我們遺珠凡塵,在此之后茫茫之途尚未可知。而此刻我們意氣風發(fā),志同道合。不也很神奇嗎?那一夜我醉了,醉于那水銀般潑灑下的月光,醉于我們的青春之歌嘹亮悠揚,醉于我們橫跨山南海北的深情厚誼。 第二天我們一路同行,從淄博到青島平度,迢迢山水四百里,或是久居樊籠重返自然的快然,或是對于手足情深的熱切期盼,卻未有絲毫疲勞之感。到平度之后,我們搭著黃包車趕往那山清水秀,民風淳樸,富饒多產,人杰地靈的中國葡萄之鄉(xiāng)--大澤山。那兒也是我義兄國龍的家鄉(xiāng),我們驚嘆地望著窗外的景色,藍藍的天空白云飄,道路兩旁巍峨的山脈相峙漸開,每行一里呈現于眼前的都是一番別樣的清新秀麗。 滿山的果子成熟了,散發(fā)出令人心往神馳的香氣,偶爾路旁的小商販在自家的攤位上擺滿著各色的葡萄,亮綠的、淺紫的、紫紅的晶瑩剔透,煞是可愛。黃昏已至,晚霞苒苒,最后一縷黃暈柔和的日光也不舍離開眼下這座俊美秀麗的小鎮(zhèn)。一條通向遠方的小路,一個詩意的黃昏,一輛載滿著青春與熱烈的黃包車。就在這油畫般的境界里,不知不覺我們到達了目的地。 在站點躑躅了片刻后,國龍大哥風塵仆仆地騎著摩托車趕了過來。時間過的好快,世事變化更是難以琢磨,但命運之手總會把一些人緊緊地拉在一起,無論山高水長亦或白云蒼狗。在見國龍他銳氣凜凜一如往常,一雙黑亮的雙眼里燃燒著火一般的熱情。是的,那是對生活的熱愛,愛的那么切,愛得那么深! 此后國龍載著我們去了自家的葡萄園。滿園的葡萄掛在藤枝上,好似那孩童娃娃未蒙世事的雙眸,透的清澈,亮的皎潔,煞是可愛。國龍的母親,不!確切地說是我們的母親,須知金蘭枝下三叩首,血脈連枝忘前仇。她拿來各色的葡萄招待我們,邊吃著冰涼甜爽的葡萄,邊聽著她平淡樸實而又不失意味地向我們訴說著葡萄的故事。那個黃昏難以忘懷的美麗,我們幾個他方來客圍坐在園內的一張石桌旁,說說笑笑,一邊享受著美食的甘甜,一邊沉浸在這如水如詩般的美好年華,全然忘記了自我,也忽略了外界,心得以寧靜,性得以怡養(yǎng)。 那是個寧靜美好的夜晚,我們一行人走在鄉(xiāng)村交錯的小巷里,小向兩旁,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火,淡淡的燈光從院墻里溢了出來,灑在小巷里,一切都是那么安靜,那么美好,唯獨我們一行人的歡聲笑語打破這安靜美好。 相信我們每個人的心,早已被這青山秀水祥和雅致的風土所洗禮,一塵不染。好似往日所有的憂愁惱事都隨風而散,所有的沉重嘆息已不知所蹤。愜意安然,灑脫神往極盡人世間之盛愉歡悅。懷著這種心境,我們不覺地到了國龍大哥家的門庭。月夜之下,國龍推開了兩扇貼有極具鄉(xiāng)土特色的對聯(lián)的鐵門,“咣……”一聲接著便是一簇簇歡聲笑語涌進了尹氏府邸的庭院。 那一夜院內燈火通明,或贊嘆這世外桃源的秀麗,或仰望星空感受著此刻心靈上的空靈,或*坐在室內的椅子上閉目深思,或嬉笑閑談。而國龍大哥親自下廚,見此,我則自告奮勇的去切菜,還略帶著幾分炫耀的意思讓國龍看看,已證明自己刀工精湛。艷秋打國龍的下手,成龍則在灶臺旁燒火做飯,坐在馬扎上雙眼望著灶臺邊溢出的水汽,若有所思。兆衛(wèi)負責洗菜、扒蔥表情嚴肅而凝重一絲不茍。秀華收拾桌椅碗筷,傻凡貌似早已躺在臥室內,酣然入眠。到切菜板的“叨叨”聲,爐灶鐵鏟的摩擦聲,菜入鍋灶的呲啦聲,聲聲交錯。月光之下,青藍色的炊煙緩緩升起筆直而又安然。生活?。『涡桤婙Q鼎食,豪車闊宅,平平凡凡簡簡單單不也自在逍遙嗎?何需燈紅酒綠車水馬龍,“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縱情于山水之間,醉意于四時之美不也悠然瀟灑嗎?而此情、此意、此筵、此酣我確是唾手可得,這難道不是靖節(jié)淵明一生所向而未可及的生活嗎?想到此我羞愧不已。 次日清晨,遠處的天邊黑暗還未完全退去。淡藍色的天幕更顯幾分空曠,村旁水庫漫上來的寒氣還未退,幾顆星星還泛著微弱的光。此時國龍早已起來為我們準備早飯。吃罷,在國龍的帶領下我們一行人順著盤山小路向后山走去,后山與大澤山相峙而立,雖然沒有大澤山險峻,但更顯清秀,我們順著山路盤旋而進,次第而升,山路兩旁盡是一片片葡萄園地,漫山彌漫著悅人的果香。日光下,一串串葡萄金光燦燦,交相輝映,路邊偶爾也有幾株山楂樹或梨樹雜然而立。更進二三里,已(jìn)大山深處,路變得不規(guī)整雜草叢生,我們一行人只能自己開辟上山的路。一股莫名的興奮與期待甚至有幾分沖動,事實上這才叫真正意義上的登山而不是走前人已開辟好的,被無數人走過的,最終驗證為毫無新意的絕對可知的路,路是如此生活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接下來的路程就更加的神秘。國龍對地形比較熟悉,一直走在最前方,一手拿著樹枝不斷撥掉那樹叢間花枝招展的大蜘蛛。另一手推開前方茂密的樹叢,我們尾隨其后。他不慢不緊地說道還略帶幾分恐嚇的意味“這漫山樹叢最多的就是大個頭的蜘蛛和蝎子,當然你們也不需要過于緊張”.恐大家和我一樣雖不至于害怕,但對于花蜘蛛,毒蝎子還是心存敬畏的。如此這次山行才更具新意和刺激感。大家最喜歡走的便是樹叢稀少的地方,這種地方不僅花蜘蛛少而且還長滿了一株株的酸棗。這酸棗雖然個頭兒不大,卻玲瓏鮮艷,酸爽可口,如果要摘下它可一定要小心的,那藤蔓上長滿了尖銳的刺,一不留神就會被刺的紅腫,疼痛難忍。是啊,又何止這可愛艷麗的小果子如此,這世間哪一份美麗不是長滿荊棘?哪一方美好是你唾手可得? 剩下的路好走了許多,之前那緊張刺激的心緒也緩解了許多,抬頭仰望已(jìn)山巔,傾聽著風吹過草叢的“颯颯”聲,看著遠處的云在日光的直射下將浩大的身影投在這峭壁之上,隨風而動頗為壯觀。有時候只有我們站在高處,才能夠看得清云影隨風而動的壯闊,倘若你立于平地,空也只能在云影下避避暑熱,僅此而已。最后的一段路很平坦,不出一刻已至山巔。山巔的中央有塊兒巨石巍然而立,灑下的日光鋪落其上,更顯幾分明亮,幾分溫暖。這明亮溫暖是大自然的恩典,而這慷慨的饋贈足以慰藉任何一顆遠離家鄉(xiāng),奔波疲頓的心,也足以消融這世間的風霜凜冽與冰魄斷腸。立于石上靜靜地合上雙眼張開雙臂擁抱著大地,也擁抱著藍天,就連每一促呼吸仿佛都是大自然的洗禮,吐盡鉛華之氣,盈斂萬物之靈。久久而立好似與這山水云日合而為一,兩袖清風寵辱皆忘,心兒是那么的安然就似這山腳下的湖,一面明鏡,映照著這個斑斕多姿的世界;心兒是那么的自在就如同這天上的云,隨風而動帶走了潔白也帶走了遐想。 心如平鏡意如云,野馬塵埃逍遙魂。 此刻愿與天共享,又恐一妒九重仙。 毀我桃園破我田,在無桃花惹人憐。 奈何我輩非圣賢,胸中有恨志難傳。 悵然回首萬千事,多少情仇未可知。 我愿此刻魂歸土,只貪桃園香一炷。 轉眼間行期已(jìn),而在桃園的最后一天,我萬萬沒想到會是如此地度過,以至于每每提起記憶,莫不情難自抑,又會深深地祝福。祝福著萄園的存在,祝福這美麗的相逢,祝福這蓬勃的青春和激蕩的勇氣,祝福這歲月綿長還有那情誼難以相忘。 無疑這一天對我們來說是驚心動魄的,而就在出發(fā)之前,卻未有絲毫的察覺,有的僅是一如既往的舒放與愜意。所謂的“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我也確信這是大自然的魅力。 對于接下來的行程已是無所期待,因為已無需期待,這里的一花一草,一片綠葉,一陣清風都足以令人心醉不已。國龍帶領著我們向大澤山開去,大約幾十里的路程,這幾十里的路程走起來并不吃力,也未覺絲毫疲倦。是啊!與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同游,又豈會不盡興不酣暢。 這十幾里路也同樣見證了生活在這里的人們的樸實善良和安逸富足。依舊是滿山的果香和遍地的石材。愈(jìn)山腳下,這座海拔不過千米的石山愈顯幾分雄渾壯闊。一眼望去漫山碎石仿佛鋪遍了視野,日光之下熠熠生輝,似千軍萬馬排山而來,浩浩蕩蕩英氣逼人。立于其下就連周身流淌的血液也仿佛被點燃,仰頭而望天高山險峭壁叢生。好似一尊天神手持巨斧威然而里,山腳之下我們幾個人顯得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渺小??捎袝r候就是這看似脆弱渺小的人,往往會締造驚天動地的偉業(yè)。大小強弱只是外相,窮其本源就是那敢為天下先的勇氣與百折不撓的堅韌?;诖酥腔鄣幕鸱讲判苄芏饷⑷f丈。 白嘩嘩的山石嶙峋而立,一色的粉白鮮有草木。國龍在前為我們開辟著上山的路徑,實際上根本沒有路,只是區(qū)別哪面的山坡便于攀爬罷了。不覺間已(jìn)正午,日光火辣辣地照耀著大地,之前準備的水早已用完。大家也很疲憊,于是決定就(jìn)休息在附(jìn)的一處山翳下,其下剛好有一塊光滑的石板,成龍、兆衛(wèi)我們三人順勢就躺在這塊石板上松口氣,剛一下身一股涼氣漫卷而上,沁透了全身每一個細小的毛孔,頓時暑氣全無。那一刻兄弟三人面朝青天背倚石山,聆聽著自然的氣息,與萬物為一。模糊了意識,也理不清自己正在享受的那份東西為何,想必那可能就是愜意吧。 短暫的休憩后,我們繼續(xù)前行,為了節(jié)省時間國龍?zhí)嶙h我們從峭壁而上。什么!從這陡峭光滑的山巖而上?恐一腳踏空或踩滑定會跌下山崖萬劫不復。當其他人還在猶豫的時候國龍已順崖而上,成龍、兆衛(wèi)我們三個尾隨其后,秀華、小成、傻凡還在猶豫。當爬到半山腰的時候,已無法在向上爬一寸了,且不說(jìn)八十度的陡坡,就連每一片巖面都光若平鏡,當真是寸步難移,我們四人被困在了這峭壁之上,不能上更沒法下,只是緊緊地貼著石面像壁虎一樣。當一片恐慌的時候,成龍大喊著“我們沒有退路,只能沖上去一鼓作氣!”那聲音是那么的絕望,也是那么的充滿了力量。于是我們一路攀爬,流血流汗不回頭。巖石間長出許多成片的荊棘,這是我們最大的助力,恐在這光滑得發(fā)亮的石面上也只有抓住它,才會抓住生機抓住希望。縱然雙手淋漓血,卻也全然可不覺。那一刻生的念頭無比強烈!正是懷著這種對生的無比熱烈的渴望,我們終于抓完了這峭壁上的最后一簇荊棘。這是徹頭徹尾的征服,血淚之下的征服!當自己在一次踏實地踏在這土地上,回首而望峭崖千丈山風烈烈,自己一下子躺在土地上,拼命地呼吸著?????.此時秀華、小成、傻凡也已爬到半山腰,他們恐怕要堅持不下去了,國龍縱身而返退下崖去接應他們。是啊,這就是我的國龍大哥,總會在最危難的時候挺身而出,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須知上山容易下山難,更何況懸崖!是的,他在幫助自己的朋友,而這代價就是自己最寶貴的生命!是的!這是大義,這是勇氣,我想緊貼在峭崖的那一刻他也會恐懼,真正的勇氣從來都不是沒有恐懼,而是敢于擔當萬劫不復的結果,也可以對屬于自己的戰(zhàn)利品當仁不讓。我的國龍大哥對于大義至善不知做了多少次詮釋。而這一切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我為此情此意而動容,為我有這樣一位義兄而驕傲不已。不禁想起了我們曾經的歃血之詞:今生有緣,義結金蘭。來世為鬼,結拜亦然! 之后在國龍的幫助鼓勵下,他們幾人也順利地翻過了這令人不寒而栗的峭壁。 以后的路就更加難行,雖然沒有那么陡峭,卻也是巨石林立,每行一步路都要翻越一塊塊巨石,手掌好似就要被石塊磨穿,體力急劇下降。沒有食物也沒有水,擺在我們面前只有一條路,那就是登上山頂,只有登上山頂才可以從山的另一面順著盤山公路下山。別無選擇只能這樣做,沒有猶豫因為沒有退路。 而后我們又翻越了兩處峭壁。在臨(jìn)山頂的那一處,我和成龍都曾失足,也都是國龍臨危施救,為此今天我方有機會用這拙筆,把歲月留下。當就要墜落萬丈深淵的那一刻,陰風烈烈,吹蕩著這冷寂絕望的山谷,往事沉沉涌上心頭,一聲大喊喊向蒼穹,那是我對命運憤怒的反抗,也是對前塵往事的釋然。又是我的國龍大哥,一把把我抓住,那一刻,那一展手臂,那一眼關切的目光,我永生不忘! 那個黃昏,夕陽可愛的像美人的臉,紅酡而嬌羞。我們一路高歌,星月之下,消失在這蜿蜒的山盡頭。 如果不是造化讓你我相遇,而今我們又會身在何方?過著怎樣的生活?如果不是我們情意相投,而今是否還會攜手同游?這我難以知曉,但此身此刻,此情此意我倍加珍惜。那些一起走過的歲月,我都會時常想起。如果時光可以倒轉,我愿永遠停留在那些美好的日子。如果歲月不會重來,我定要把這些美好的時光永遠銘記。此夜星月空靈,又勾起我一往情深的回憶。 2013年10月17日夜 于魯理工大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