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寓言
那個冬天的陽光下,一個人的村道。 村道的一側(cè)是田野,另一側(cè)是河流。已多年沒有在鄉(xiāng)下這么從容地行走了,一種久違的陌生感似曾相識。 一排樹吸引了我。那排樹,在河畔逶迤綿延,完全沒有了葉子,光禿禿的,枝丫縱橫,刪繁就簡,像一幅筆法老練、力透紙背的墨稿。偶爾幾朵白云浮在湛藍(lán)的天空,村野緘默,連犬吠聲也沒有。那排樹,不動聲色,卻又是生機(jī)勃勃的樣子。那樹干、那枝條,遒勁有力,如戟,如劍,有鑄鐵的質(zhì)感。不是懶洋洋的冬眠,而是蟄伏,在攢緊拳頭,靜待著春的萌芽、年輪的拔節(jié)。 我默默地注視著那排樹,那是河畔最常見的——河槐。 更多的時候,河槐枝繁葉茂、郁郁蔥蔥,成為河流的一部分,成為“人人盡說江南好”“能不憶江南”的形象注腳,成為大地習(xí)以為常的風(fēng)景線。而此時,河槐不再豐腴蒼翠,抖落了華麗的衣裳,告別了俗世的喧囂和矯情的形容詞,那么**著、突兀著、挺立著,呈現(xiàn)出別樣的風(fēng)骨。那是河槐的另一種美,滄桑,粗獷,不事雕琢。 慢慢往前走著,一道竹籬笆呈現(xiàn)在眼前。墨色的竹籬笆上竟掛著一頂破草帽,褐色的,有日曬雨淋的痕跡。破草帽如特寫鏡頭一般撞擊著我的眼眸,像一個抽象的符號,像老農(nóng)的臉。沒看到人,新墾的田泥上,斜插著一柄鋤頭。 再往前走,高聳的河槐枝丫上,竟露出一只碩大的鳥巢。我仰視,心懷敬畏,若有所思。鳥巢與枝丫全呈墨色,以藍(lán)天作為背景,似一抹剪影。沒有鳥,沒有鳥啼,空空的鳥巢在訴說著什么? 冬天的阡陌,冬天的大地,冬天的樹與河流,以木刻般的簡潔和夸張,以寂寥的素顏迎著我。它更像一個神的暗示,一個欲言又止、指向模糊的寓言。是的,冬天是屬于沉思的,也屬于逝水流年甚或窮途末路。一股無邊的落寞兜頭襲來、將我夾裹。但是,在這樣的落寞中,我更知道,假以時日,或許就在某個不經(jīng)意的早上,這排樹一瞬間就會吐出綠芽,又會成為江南的經(jīng)典背景。 不是什么時候,我們都能感受到冬天的寓言,不是什么時候我們都能體會河槐的深刻。而那刻在冬天,在冬天的漠野,在一望無垠的荒蕪,在干癟的堤岸,在礫石遍布的灘涂,我們在聲音嘶啞地振臂長嘯,在旁若無人地淚流滿面后,我們更期待著那一絲春光的傾瀉…… 盡管,河槐依舊不動聲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