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玫瑰(一)
再次聯(lián)系阿娟,是最近幾年。小麥怎么也沒想到現(xiàn)在的阿娟竟然在考慮和一名砌墻工要不要結婚?。?!小麥不可置信地打了很多個“????”發(fā)過去。雖然年過三十,但阿娟配一個泥瓦匠還是綽綽,綽綽有余的,而且,余的還不止一點點。 “有些事情,不是我想不想,而是事實不允許我選擇”隔了良久,阿娟發(fā)了這幾個字,滿屏溢出的是無奈和心酸。 小麥在對話框里打出“低質(zhì)量的婚姻不如高質(zhì)量的單身”這句盛行一時的網(wǎng)絡倡導語后,覺得太過于高傲,又迅速刪除了。思考了一下,又換成了“他對你好嗎?”發(fā)去后小麥就后悔了。明明覺得那個人遠遠配不上阿娟,還要這樣進一步推波助瀾。 對方遲遲沒有回復,小麥頓時慌張了,心想阿娟肯定以為自己也只能配泥瓦匠。一番悔意之間,小麥看了看手機右上角的時間19:57。按道理晚飯該吃完了。 手機屏幕亮了下?!皠倓傇趥湔n。他對我挺好的,就是有些不好的陋習,沒辦法改。不過他生性就是如此,也不能強迫他改變,對吧?”小麥不知道她說話如此小心翼翼的意圖,言語間很明顯想要照顧男士的體面?!翱此惺裁床缓玫牧晳T吧,實在不合適也沒必要勉強自己,你很優(yōu)秀呢!” “他年齡比我大,有個孩子。這個還是挺適合我的。只是,他喜歡喝酒,做事比較粗枝大葉。說句不好聽的,就介于文明與不文明之間的那種程度?!边@已經(jīng)是阿娟能想到最委婉的措辭吧。 她一直是那么為別人考慮,從小都是。 小時候,每到周末,阿娟都會熱情邀請小麥去她家。“小麥,來我家一起做作業(yè)呀”夏日獨有的晚霞映照在她嬰兒肥的臉龐,一股稚氣撲面而來,仿佛不容拒絕的涼風吹滿了阡陌縱橫的記憶。小麥就是在這樣的日子里度過了她所有的小學時光。 阿娟的家里并不富麗堂皇,相反,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在大家都能用得上電視時,她只能每天跑去鄰居“借光”;在大家有零花錢可以購買零食時,她只能埋頭不停地做習題;在其他孩子都能得到父母的新玩具時,她只能靠爺爺奶奶收廢品時清理出來的玩具再次廢物利用。阿娟是個懂事的女孩子,打小沒有媽媽的庇佑,生來就比其他女孩子少一些嬌慣,多一點堅韌。至于她的媽媽,家長也只是丟給她“因病去世”這四個字,簡單四個字讓她一生體會不到依偎在媽媽懷抱里胡鬧的那種放肆。她甚至無法想象媽媽到底是一種什么形象。物資匱乏的年代,這樣的家庭是萬萬不可能奢侈地照張相片的。媽媽,于阿娟而言,就像是天邊的彩虹,異常美麗絢爛,遠遠的,還沒等她看清楚就逐漸消逝。阿娟說她從沒有叫過媽媽,主要是沒機會叫。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里看不到落寞,從沒擁有比擁有后失去更有善意吧。 在小麥的記憶里,阿娟的奶奶一直都是老人的形象,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外套每天在里里外外打理著,身姿矯健,笑起來和阿娟一樣爽朗樂觀。盡管阿娟奶奶勤快,可滿院子的雞鴨等家禽類四處游蕩,難免家里有一股刺鼻的味道,加上夏天高溫的蒸發(fā),愈加明顯。“那些雞和鴨是要賣錢的,用來交學費的”她奶奶喜歡和人聊天,不管大人小孩,這是小麥總能聽到的。所以,小麥有時看著雞鴨,就想到這些個小小的動物身上搖搖晃晃的是阿娟下一年的學費,也就不排斥這個味道了。阿娟從沒穿過新衣服,這個問題現(xiàn)在也很容易解釋了。 阿娟一直是個樂天派,好像世上所有煩惱都與她無關。小麥很喜歡和她一起同桌,每次值日,她也總是勤快地打掃完大部分衛(wèi)生,然后大汗淋漓地喊著“小麥,我們掃完啦,可以回家吃飯啦!”有時,小麥也很好奇,她小小的身軀怎么會裝有那么大的能量。小學畢業(yè)時,阿娟扎了個馬尾,蹲在第一排笑得像擁有全世界,標志**牙寫滿了童真,猶如落入人間的精靈。 她們考上重點高中時,已經(jīng)都脫去了稚嫩,意氣風發(fā)地準備“天高任鳥飛”了。沒變的是阿娟那清脆的笑聲和兩顆調(diào)皮的虎牙,還有她一貧如洗的家境。每到周末阿娟都要帶去很多她奶奶平日腌制的咸菜,咸魚,這樣更你能縮減學校的伙食費。 日子就這樣不咸不淡地走著,甚至一度以為她們會好好高考,好好上大學,再不濟找個好人嫁了。那些突如其來都是電視里因劇情需要而杜撰出來的,連劇情開始時都會出現(xiàn)一排小字“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可是,那些不在意的意外總在不經(jīng)意間給人溫柔地一刀。 一場莫名的募捐活動在一次模擬考之后,如火如荼地進行。那天天空格外悶熱。小麥透過人流涌動的縫隙里,在黑板上看到“阿娟”“子*肌瘤”這些只言片語。她走上去問班長才確認真的是阿娟,那個一起打掃衛(wèi)生的阿娟,查出了患有子*肌瘤,已經(jīng)轉去市醫(yī)院等待治療??!小麥像晴天霹靂,呆立了好久,那天,空氣里氧氣特別稀薄,隱隱地讓人以為有高原反應。 在這場盛大的角逐中,老師的口中“龍門”,有人缺席了,這在龐大基數(shù)的加持下,顯得微不足道。就像滿天的繁星,有一顆突然不亮了,沒人會問起??墒牵姓l能想象那顆沒亮的星星怎樣在黑暗里獨自挨到天明。 治療的療程很長,費用很高,過程也很復雜。阿娟奶奶一改平日的絮叨,嚴肅沉默了起來。 “兩個選擇,要不沒救,要不以后不能做媽媽”阿娟奶奶終于憋不住,雙手顫抖地倒了一杯熱水遞給小麥。小麥看著有點發(fā)黑的杯子一口喝下了送過來的水。 三年后,再次見到阿娟時,小麥很明顯地發(fā)現(xiàn)阿娟清瘦了許多,臉色蠟黃,水洗發(fā)黃的牛仔褲肥大了不少。大太陽下,戴個針織帽子。唯獨典型的嬰兒肥和小虎牙還保留了一絲生機。這才讓小麥覺得陌生。 阿娟還是扯開了笑容,卻看起來很疲憊"我是光頭,化療導致的。要不要看看?”阿娟似乎在透露一個秘密,由于還沒適應這個變化,她顯得有點羞澀。小麥連連擺手,“能看到你就很棒啦,你有點瘦了,多吃點”。小麥一時語塞,也想不到自己是怎么能接受這么大的變故發(fā)生在自己身邊的人身上的。她指了指電視機旁邊擺的瓶瓶罐罐“都在吃它呢,吃飯就沒什么胃口”。目之所及,最貴的也就這些各式各樣的藥瓶吧。阿娟家有電視了,不過并不是掛壁式的,而是臺式的。這種早在五年前就該淘汰了。她們家依然養(yǎng)很多雞鴨,只是它們的成長速度太慢了,慢得趕不上阿娟身體消瘦的速度。小麥也想不出阿娟奶奶是怎樣扛起這包裝精致,渾身寫著英文的藥罐的費用的。 (本故事由真實事件改編,如有轉載,請經(jīng)得同意后方可轉載,謝謝?。?/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