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電影記憶
正是寒冬肅殺的日子,枯黃的落葉飄零復(fù)飄零,讓瘦了身的枝丫于凜冽的北風(fēng)間分外凄楚,只在暖陽伊始的撫觸里,略得一絲融融的金黃。 我慵懶地伸了伸腰,想從忙碌和煩瑣的罅隙里悟出半分“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愜意來。只見大姨的兒子腳蹬滑板車,在光潔的小區(qū)路面上飛一般地左右扭動、騰挪跌宕,自我感覺良好地演繹著。大約是看見了正與殘冬里的枯樹無言對話的我,他一個轉(zhuǎn)向,貌似瀟灑地直奔我滑過來。無奈突遇路面的一個“補丁”,輕盈的動作霎時變得遲滯。說時遲那時快,只聽見“吧唧”一聲,大姨兒子的屁股與路面來了個零距離接觸,滑板車也憤憤然地滾到了一邊的雜草里。別說,大姨兒子的心理素質(zhì)和身體素質(zhì)相當(dāng)不錯,爬、撿、踩、滑,幾個恢復(fù)動作一氣呵成,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二姨父,你知道么?”他一臉喜氣地說,“今天晚上小區(qū)的廣場上有電影,露天的!” 哦,我的心里一下子暖洋洋起來,思緒不由自主地被牽到了小時候: 總在繁星閃爍的夜幕下,于星星點點里感知銀幕上的豪邁和激情;總在大人溫暖的臂彎里,喜滋滋地品匝銀幕所帶來的鬧猛和喧囂;總在精神抖擻的開端后,不期然地流著哈喇子安然入夢。要說極小的時候在東家大伯或西家大叔門前的空地里看電影時的素描,怕不只有“懵懂”兩字可以形容。嬰兒時節(jié)的電影場景,似乎隱約有過,卻又記憶里“風(fēng)一樣的飄過”,斷然留不下確鑿的印記,教人不由得模糊了開去。 漸漸有些長大,我也便懂得了電影放映程序上的“子丑寅卯”--“一掛二拉三轉(zhuǎn)四放”是也,先行掛上寬大的幕布,再是拉扯上好幾卷電線,來回捋直后,便接在轉(zhuǎn)動的機器上,隨著兩個盤子發(fā)出的好聽的“吱嘎”聲,只見幾束強光唰的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奔銀幕而去,隨即就有了令人心潮澎湃的畫面和聲音。至于究竟放了點什么內(nèi)容,那是很為隱約甚至可以忽略不計的。 如是幾次,適逢我“賦閑”在家--離上學(xué)尚早,幼兒園又為稀缺資源,只是一種傳奇和神話,距我輩甚遠(yuǎn)的那樣一種狀態(tài),于是便對電影的操作流程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放電影”遂成為我生活的一大快樂。先是搜集材料,以淘汰的圍裙為銀幕,以毛線的線頭為電線,線頭顏色錯雜,連接成一長段時總是花花綠綠的,煞是好看;接著挑選場地,一般從堂前靠近大門的一側(cè)開始,一直延伸到靠近后間的木樓梯處,約莫也有3、5米長的樣子;隨后輔助安裝,在大門一側(cè)自下而上疊好幾條凳子,再拖來一張小椅子,爬上去,把毛線的一端捆在最高層凳子的腳上,然后牽著毛線的另一端到樓梯口,攥住樓梯的橫檔,咬牙切齒地爬上三五檔,一手反握,一手捏住圍裙的一角先行掛上捆實,復(fù)橫移到另一端,目視后再掛另一角,圍裙固定完畢,才把拖來的線頭和圍裙的其中一角連好,大功告成后,就輕快地一躍而下;接下來,就很自戀地倚靠在大門旁的凳子上,搞些“啪啪”的配音之類。以上種種工序,通常在大人出門干活后方才操作實施。弄得比較嫻熟了,我有時也會把堂弟堂妹叫來,讓他們共建共享一番“電影”的放映之樂。假使運氣好的話,還能從他們手**享若干水果硬糖。再往后就有了表演的欲望,不僅不再避開大人,就算客人來訪,也會興匆匆地搬出圍裙等家什,給他們演練一遍。當(dāng)然也有失誤的時候,比如在拉扯線頭時,連接不緊中間掉了“鏈子”;比如把圍裙和線頭連接時用力過猛,栓繩的幾條凳子轟然倒地;更驚險的還有攀爬樓梯檔時動作不協(xié)調(diào),摔到地上弄得灰頭土臉甚至鼻青臉腫……“我的電影我做主”,個中快樂,一直延續(xù)到我走進學(xué)堂。 上小學(xué)的前幾年里,正是生產(chǎn)大隊(后來又叫村)各類俱樂部風(fēng)生水起、遍地開花的時光。距我們小學(xué)附近,就是村里的大禮堂--中央大鐵門被一圈圍墻圍著,“XX俱樂部”的牌子呈弧形懸掛著,圍墻內(nèi)經(jīng)常人聲鼎沸,籃球場、乒乓球室和圖書室等一應(yīng)俱全。最吸引人的還是電影,隔三岔五地放。所以每次放學(xué)回家,我們都會在電影預(yù)告欄前駐足,看看有哪些新的片子。有時候日場放得遲,電影的聲音在我們路過時還會清晰地傳出來。膽子大的就會按捺不住,竄進圍墻,偷偷地繞到大禮堂的后面,從門縫里一飽眼福。如果湊得巧,由于影片臨近尾聲的緣故,檢票人也樂得離開崗位“玩忽職守”,所以我們就能直入場地免費看上幾分鐘過過癮。當(dāng)然,這種機會相當(dāng)稀缺,也就僅有的幾次而已。比較現(xiàn)實的是,在禮堂外的公路上踩著電影節(jié)拍,唾沫飛濺地猜測,手舞足蹈地模仿。至于夜場,因為路途較遠(yuǎn),在沒有大人陪伴的情況下,前往觀看的可能性基本被排除。而在當(dāng)時大人的觀念里,連干活都忙不過來,哪有閑情逸致陪同看電影?因此,對著預(yù)告欄里的“戰(zhàn)斗片”、“武打片”字樣,我徒有羨慕的份兒。但是,也有例外--假如大人的群體里面,也可以出現(xiàn)“閑人”的話,-切都另當(dāng)別論。幸運的是,我就碰到了這樣的群體。那時,“四海為家”的手工匠人算得飄逸灑脫的一個類別。在我的記憶里,箍桶的、油漆的、扎篾的、做棕板床的,經(jīng)常在我們那兒的窮鄉(xiāng)僻壤里晃蕩。因了好客的原因,我家也承載了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借助于地利之便,我總是在棲居于家里的手工匠人面前賣弄,流露一些對電影的神往。所以,在某些時候,他們也會以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我的大人,在晚上帶著我前往俱樂部一睹電影夜場的真容。稍稍遺憾的是,由于欣賞習(xí)慣的緣故,手工匠關(guān)注的《清潔工的愛情》、《我在他們中間》和我的《少林寺》、《武當(dāng)》、《峨眉飛盜》之類總是風(fēng)馬牛不相及,興趣愛好非常不對稱。結(jié)果自然可以預(yù)料--我往往欣欣然前往,悻悻然而歸,甚至連悻悻然也算不上,只在披星戴月的匆忙里惶然而回?!芭缘碾娪罢l做主”,在“欲語還休”的惘然里,我感知了小學(xué)時代對電影的向往和期盼。 再后來,因為應(yīng)試教育的較強適應(yīng)能力,我考取了幾十公里外的重點初中。正如“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地一大,空間一廣,看電影也相對容易起來,“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包場電影由奢侈品成為日用品。于是,學(xué)校大公告欄下右下方的方寸之間,“請各班文藝委員來總務(wù)處領(lǐng)取電影票”便成了位列第一的好消息,關(guān)心者眾。那時節(jié),“兩周一看”成了約定俗成的慣例,教各色人等均歡呼雀躍?!凹w的電影大家做主”,我從中獲取了眾多的美好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