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不斷的麥香
割不斷的麥香 娘蒸饅頭的面粉是她去鄉(xiāng)村磨坊加工的,加工的小麥是她親手種植的。而那些與麥子有關的記憶的閘門,忽然就被誰推開了一條縫,猶如朝陽乍現(xiàn),猶如河流奔涌,那些寫滿柔情的麥子,一粒一粒地都鋪在了我的記憶深處,波光粼粼,是浩瀚的金黃色的海洋。 麥子,是母親的親人。一粒麥子從埋在地下,到生根發(fā)芽,到拔節(jié)抽穗,再到金燦燦晃眼,是一個生命完整的軌跡,如同一個孩子的成長。而我的母親,她是見證這棵麥子成長的證人。她的眼睛,瞅著麥子的時候,總是會閃爍出日月星辰般特有的光澤。她用欣喜的神色,步履鏗鏘地走在田埂上,嘴唇微微顫抖著,悄悄地自言自語。她粗糙枯干的手指,撫摸著沙沙作響的麥苗,如同撫摸著我的頭發(fā)一般親昵。 收割的季節(jié),娘總是興奮的。搓一穗麥子,放在嘴里咯嘣咯嘣地咀嚼著,測量著收割的時日,也品味著濃烈的麥香。腰里扎上一捆草繩子,帶著斗笠,彎著腰,盡情地揮舞著鐮刀。新鮮的麥茬,扎得裸露的腳踝白印斑斑。捆扎麥子的胳膊,被鋒利的麥芒扎得紅彤彤的。金黃的麥浪、白印斑斑的腳踝、紅彤彤的胳膊、布滿汗水的臉,是娘懸掛在我心頭的一幅永不褪色的畫。 娘從不放過灑落地上的任何一穗麥子。收獲之后的清晨,娘早早地趕到地里,來來回回地找尋著遺漏在地上的麥穗。她利用太陽出來的前一刻,匆忙地撿拾著,就像催促因為貪玩而晚歸的孩子一樣急迫又親切。 金燦燦的麥粒裝進袋子,入倉后,娘會帶著一袋小麥,去附近的加工廠磨成面粉,不加任何附加物品,純粹的麥子磨成的粉。娘說,這樣的面粉,才是真正的糧食,祖祖輩輩一直渴望享用不竭的糧食。她用三輪車推著面粉、拿著鹽,到村里的面條加工作坊,給我壓制面條。長長的柔軟的面條懸掛在作坊的鐵絲繩子上,吸收著陽光和娘的手溫,融合了她的一腔柔情,慢慢變得硬朗,然后被斬切成短短的易于下鍋的長度。包扎好后,掐頭去尾,潦草的、不整齊的她留著自己吃,平整光滑的,留著我周末的時候拿回住處煮著吃。 打開記憶長軸,慢慢展開,我看到了無窮無盡的面條在等待著我的早已寡欲的腸胃。而我,從來不敢慢待這些來自我家鄉(xiāng)的小麥簡易加工而成的面條。不知道多少粒麥子磨成的粉才能壓制成一根面條,不知道一根面條上沾染了多少天地的精華,融入了娘多少汗水與期待。我只知道,土地上,有娘來來往往數(shù)不盡的足跡,空氣中彌漫著娘汗水的咸味。而每一粒麥子都經(jīng)過娘無數(shù)次的撫摸與叮嚀。每一根被娘精挑細選的面條,都來自娘的心頭。只有當它們穩(wěn)妥地穿過我的腸胃的時候,才完成了娘期待已久的夙愿。 如今,母親又把她的柔情捆在了面粉袋子里,當我打開,看著泛著自然光澤的面粉的時候,我便悉數(shù)把它們放到盆里,發(fā)酵,蒸成熱氣騰騰的饅頭。那份濃濃的牽掛與思念,一一穿過我們的五臟六腑,留在了我們一家三口的體內(nèi)。(李正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