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恩施行，記憶相冊，又增幾頁：氣勢非凡的騰龍洞、險峻清幽的大峽谷、秀色醉人的清江畫廊……只是，其中還夾雜了不和諧畫頁?；貋砗枚嗵炝?，那刺眼的畫面，仍在我眼前晃悠，揮之不去。

那個夜晚，恩施女兒城，街市燈如晝。地處鬧市的巴人堂，紅門圓柱，土家族風格木樓。大門外左右各架一紅漆大鼓，迎門一字排開四個大酒壇子，紅布封口，壇上大書一醒目的“酒”字。以酒迎客，倒也別具特色。店招“巴人堂”三個草體大字上方，是一長條橫幅，燈光閃爍，映著紅底白字分外顯眼：正宗土家菜，體驗特色摔碗酒，欣賞民俗歌舞表演，搶座熱賣中。

大堂內(nèi)，已有幾桌客人豪飲正酣。說笑聲，勸酒聲，摔碗聲，陣陣嘈雜刺耳。劈啪聲中，酒碗落地，霎時粉身碎骨。桌下腳邊，一地碎片，片片尖利似劍……

落座上菜，一摞褐色陶碗早送至手邊。倒酒，干了，摔碗，摔不碎者罰酒一碗！劈劈啪啪，清脆響亮；嘻嘻哈哈，推杯換盞。環(huán)顧左右，個個動作瀟灑，滿屋氣氛熱烈，入鄉(xiāng)隨俗嘛！我低頭縮手，內(nèi)心抵抗掙扎，不知怎么，對暴力毀物，總有與生俱來的抗拒。過不了內(nèi)心這一關(guān)，就怎么也伸不出手去，又很怕因此落下不合群之名。此一刻，糾結(jié)煎熬如坐針氈。好在同桌還有位朋友跟我一樣毛病，也是固執(zhí)己見始終不肯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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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使我稍感安慰不至太顯孤單。

百思不得其解，喝酒便喝酒，為何非得摔碗？求教當?shù)貙?dǎo)游，才得知是源于一個傳說：東周末年，巴國將軍巴蔓子為平定內(nèi)亂，以讓三座城池之諾，求得楚國援兵。楚國果然派兵相助，使巴國內(nèi)亂得以平息。當楚使前來索要三座城池時，在酒桌上，巴蔓子將軍舉起酒碗對楚使說：“許諾，乃大丈夫之言。然，巴國疆土不可分，人臣豈能私下割城，吾寧可一死，以謝食言之罪?！毖援?，便一口氣喝下碗中酒，并將酒碗重重地摔碎，然后自刎身亡。后人為紀念將軍，延續(xù)了喝摔碗酒這一習(xí)俗。

這只是傳說，即使是真，也不見得非要摔碗紀念。此風俗，若真從周朝延續(xù)至今，歲歲年年，代代相傳，那可摔了多少碗？

突然想到，《紅樓夢》中晴雯撕扇一節(jié)。少女時代初讀，不明白林妹妹為何整日愁眉不展以淚洗面，也不理解晴雯怎會有如此怪癖，扇子撕裂聲，有什么好聽的？日后才懂，曹公此處筆墨，旨在表現(xiàn)晴雯剛烈秉性。晴雯撕扇，酒桌摔碗，均為聽那一聲響。暴殄天物，只為一聲脆響，豈不讓人有負罪感？

傳承，并非照單全收，而應(yīng)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導(dǎo)游妹子教我們的土家族民歌《六口茶》，就好聽又有趣。喝你“一口茶呀，問你一句話，你的那個爹媽（噻），在家不在家？”“你喝茶就喝茶呀，哪來這多話，我的那個爹媽（噻），已經(jīng)八十八”。男女對唱，一問一答，問答之間，情意頓生，六段歌詞，俏皮風趣。這樣的民俗精華，才給人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