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yīng)好友之約，我和妻子同呂孝春夫婦四人隨性出游，漫無目的……聽說秭歸長江大橋已經(jīng)竣工，尚未正式交付使用，趁著免費試通行階段，我們?nèi)ヮI(lǐng)略一下吧。大約45分鐘車程，我們站在了這座橋上，兩岸的猿啼聲見證了天塹變通途。如果李白能看到今天現(xiàn)代化的橋梁，一定又會揮筆寫下新的詩篇。
　　過了秭歸長江大橋，岔道口上，一條道是到興山縣的古夫，一條道是到秭歸縣的歸州。停下車來，征詢兩位夫人意見。歸州去，去拜祭那位與日月同輝的愛國詩人屈原吧！
　　車到歸州新鎮(zhèn)，一路橘柚飄香。遷建的屈原廣場，顯示出它的今非昔比。建筑風(fēng)格和氣度與高大牌樓之風(fēng)范，因屈大夫而更具靈氣。進入牌樓，街道兩邊店鋪遍布，游人如織。住宅小區(qū)，白墻青瓦，古色古香。

孤寂的屈原衣冠墓

　　車過夏明翰烈士的牌坊，遠遠看見江邊綠色屋頂?shù)慕ㄖ?，那就是郭沫若先生親筆書寫的“屈原紀念館”舊址了。穿越時空，屈大夫?qū)?nèi)舉賢能、疏小人、修法度，對外聯(lián)齊抗秦。后因奸人讒言，屈公失去楚懷王的信任，被流放到沅湘流域。公元前278年，屈原聞聽秦將白起攻破楚國都城郢都，于五月初五在湖南汩羅江懷石投江，悲憤殉國。屈原紀念館因三峽工程的建設(shè)整體搬遷，薪火相傳的物質(zhì)載體根植于鳳凰山頭，歸州古鎮(zhèn)遺址依然不時招徠探訪者，嘗試解讀三千年的文化密碼。
　　走進這座古廟，我們已從入口處的水泥路環(huán)繞的石碑，知道這座古廟始建于漢代，1765年重建，占地7.8畝，是為紀念屈原而建的祠堂，起名“屈原祠”。我懷著一份思古的幽情進得門來，但那份思古幽情卻被那些斑駁的靛藍、金黃、翠綠、米紅的色彩抹盡。我已無法再尋找野草叢生、斑駁油漆背后歲月的滄桑，踩著水泥地上飄落的厚厚枯葉，有難以形容的惆悵。
　　我興趣索然地走過回廊的穿道，那些昔日香煙繚繞的金塑神像已經(jīng)不再，蕭瑟的景致也不愿多看一眼。我冷漠的走在成為當?shù)剞r(nóng)民菜園小徑，走過昔日炫目、色彩繽紛的喧囂，留住心底絲微的寧靜。轉(zhuǎn)到偏院，迎面竟是兩株高大的柳樹。心里不由泛起一陣喜悅，這兩株柳樹少說也有兩三百年了。佝僂聳立的軀干，倒垂著縷縷長長的發(fā)鬃，濃濃的樹蔭撐滿了整個庭院。于是，我在樹下石階上坐定，聽一樹蟬詠和著飛檐下跳躍的麻雀喳喳叫喚。
　　沿臺階而上，遠遠看去是一個墳?zāi)箻拥慕ㄖ铮Н彴倏?。沿途瓦礫雜草，掂著腳，每一步都是小心的將腳放下去。我們湊近破落的洞口，在鏈鎖吊著的棺材下，是灰蒙蒙的蓮花寶座，棺材上紅色油漆斑斑點點。啊，這就是屈原衣冠墓？
　　墓后松濤聲聲，幺姑鳥盤旋低鳴，“我哥回呀/我哥回喲”縈繞耳邊揮之不去，心里隱隱作疼。
　　屈原紀念館整體復(fù)制搬遷到秭歸新縣城的鳳凰山，而這座屈大夫的衣冠墓怎么孤寂的遺忘在這里呢？不遠處屈原青銅像已經(jīng)遷至鳳凰山，殘存的底座與衣冠墓默默相望。
　　那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也或為汨羅江的屈大夫招魂？也或聽聽窗洞外的滔滔江水、蕭蕭松籟？也或聽聽故園的風(fēng)雨聲？孤寂的衣冠墓也算留給屈子故土的一點念想吧……
　　我仿佛聽見一聲低低的輕泣，那聲輕泣是歷史的，也是詩的。
　　
正在消失的古城墻

　　我放開步子，數(shù)著腳下斑駁的方塊，走進那橘子改良后的倫晚果園，撫摸著城墻的塊塊條石。條石上刻有文字，風(fēng)蝕得有點模糊了。每一塊條石，就是一個故事。
　　建壩后，沿江公路移至半山坡，將城墻一分為二，殘壁斷垣高懸的條石間，是用桐油調(diào)和的石灰漿刮的縫，貼實而牢固，泥瓦工匠的深厚功力可見一斑。
　　長江岸邊，還能看見被江水洗刷后的城墻，隱隱約約看得出城墻環(huán)繞的大致范圍。廢棄后的建筑物在風(fēng)雨中，默默的與城墻相依守候。斜倚在長江邊的古老歸州，被雨水洗涮得格外青蔥，山腰的柳樹、皂莢樹也更加鮮明了。我坐在沙灘的大石上，端詳著碧綠的江水緩緩流淌。岸邊青草地上那頭老黃牛正在靜靜地啃草，一陣微風(fēng)吹過，醒起了蹲在背上的小鳥，也搖醒了身后那叢垂頭入睡竹林的夢，我靜靜地、懶懶地倚著石頭，低著頭一動也不動，只怕驚破了四周的寧靜。
　　相傳，歸州古城歷經(jīng)戰(zhàn)亂和自然災(zāi)害，城墻幾毀幾修，現(xiàn)僅剩1000余米。2003年，三峽庫區(qū)135米蓄水前，好在秭歸縣文物部門已將大部分城墻搶救性拆遷，此次拆遷的有38米。拆遷的古城墻條石被一一編號，按照原有的壘砌順序在秭歸新城鳳凰山原樣復(fù)制。
　　很久很久，我才抬起頭來，看到河岸邊橫穿古城的公路上，汽車匆忙地穿梭往來，對岸是林立的高樓，但卻朦朧淹沒在浮動的都市煙霧里，我再轉(zhuǎn)過頭來看這正在消失的古城墻，延伸到邊遠，邊遠的地方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這次的出游純屬偶然，偶然走在這古城的城墻腳下，在匆忙的日子里，我竟盡量舒展地坐在這里，像一朵漂浮在藍天里閑散的云。
　　
酒醉已見殘陽舞

　　歸來時天幕悄然落下，不是一個累字了得。我和孝春是隔段時間總要喝上兩杯的兄弟，今晚當然要瘋酒，席間孝春淺斟低唱，談古論今，儼然哲人，邊飲邊道：人，要么讀書，要么旅行，身體和靈魂總有一個在路上，這樣的人生才不枉虛度。而我向來是前兩杯要磨半天，兩杯下肚，東家易主，大叫：酌、酌、酌！天南海北，攀鳳附雅，針砭時弊，權(quán)當酒后誑語。
　　一番金樽邀月、詩茶煙酒，不知不覺已近破曉時分，謝罷好友孝春半宵的叨擾，出得門來，涼風(fēng)習(xí)習(xí)，天邊還掛著淡黃的峨眉月，突然一陣冷風(fēng)撲面而來，才想起昨夜回家的時間已過，現(xiàn)在回家卻嫌過早，敲門又恐會驚擾鄰居妻子，何去何從，在冷清的街頭頗費躊躇。
　　走著走著，不由自主的就走進了三峽初中校園。雖然調(diào)離十多年了，但三峽初中已滲入靈魂，是我永遠的家了。平日來去匆匆，哪管他花開花謝，的確冷落了春花，難得今天有個惜花故早起的機會，且去那一宵冷雨葬名花，撿幾片閑愁。
　　忘記了當初是誰的主意栽培的迎春花，每年春天來臨，鄉(xiāng)賢樓前春花似錦，幾番風(fēng)雨后，滿地金黃，不時也有幾片花瓣落在鄉(xiāng)賢名流浮雕的兩鬢間。沿著臺階而上，一叢叢、一蓬蓬、緊緊密密的白、紫、橘紅的花園。
　　人在樟樹下信步，雖沒有鳥語，迎春花忽地一個搖曳，一個激靈，仿佛是鎖住春天鑰匙的“咔嚓”聲。
　　我已陷在滿徑落花里。不遠處的西陵大橋，在三峽壩體上霓虹燈的閃爍下，弧狀的懸索猶如一副巨弓，默默注視著無盡的蒼穹。
　　朦朧中，校園文化墻上的“路漫漫而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遒勁隸書漸漸朦朧可辨。但想今日酒醉已見殘紅舞，眾人皆醒我獨醉。于是習(xí)慣性撩了撩兩鬢斑白的淺發(fā)，春天竟有些許秋天的蕭索。
　　漸漸的，浩瀚的天邊有了絲絲曙光，仿佛鳳凰山聳立的屈原青銅像散射出的光芒……
　?。?020年4月于三斗坪黛獅寓所）

　　【編者按】：行程匆匆，懷古，定有一份憂思，又有一種惆悵?；蛴忠虼双@得許多。旅游，一人一個心境，文字，優(yōu)美而雋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