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人家
若非特殊的事情,下午下班我都會從這獨(dú)門獨(dú)戶,又?jǐn)D擠挨挨的居家小巷走過。 舍近求遠(yuǎn)走這兒,只為這不足兩百米的巷子符合我對居家過日子的期許。靜簡、熱鬧,平和、家常,既是群居又是獨(dú)自。隨著巷道蜿蜒的圍墻一側(cè)六七十公分高的磚混花圃里四季都有盛開的花兒,牽?;ā⒕栈?、夾竹桃、蘭草花……挨著花圃有只往高了長的香櫞樹、柚子樹、還有兩棵在春日里波光瀲滟的櫻桃樹,再就是五棵枝繁葉茂的桂花樹了。有貓?jiān)趪鷫Σ逯A槠捻敹藷o聲地行走;老眼昏花或是機(jī)靈溫順的說不出品種的狗,安然臥在門外的墊子上,或是追著你身前身后的嗅;有幼兒咿咿呀呀的軟語,有三五個或是七八個老婆婆、老爺爺坐在樹下迎著涼風(fēng),抑或曬著太陽聊家常。 這樣的情景一如我小時候鄉(xiāng)村人情的風(fēng)貌。農(nóng)閑之際,左鄰右舍三三兩兩地聚在誰家的院場里,納著鞋底、抽著旱煙、聊著家常,夏日里循著清風(fēng)、寒冬里追著太陽。這些在地里勞作一生的莊稼人他們的幸福是多么簡單??! 四月的巷道,因?yàn)闄烟业某墒?,多了孩子們的生機(jī)。每天下班,我總能看見站在樹下、爬在樹上的孩子??匆姀臉湎侣愤^的我,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雙手捧著櫻桃叫我:“阿姨,你吃,比糖還好吃?!蔽夷槠鹨活w已經(jīng)被攥出水的櫻桃,放進(jìn)嘴里?!罢娴谋忍沁€好吃!”看著高興的小女孩兒,我似乎看見了兒時的我。 盛夏的陽光,越過屋脊、越過圍墻、越過樹木,斜斜地照出巷道明明暗暗的陰涼。在這樣的時節(jié),巷道里家家的門窗都敞開著。這家蒸饃了、這家正在醋溜大白菜呢、這家一定是在燉臘肉呢……這家的孩子學(xué)鋼琴呢、這家的孩子葫蘆絲吹的不錯、這個孩子應(yīng)該是哪道數(shù)學(xué)題又做錯了……走進(jìn)夏日的小巷,我常常會恍然以為我會從此走向地老天荒。 九月的巷道,因?yàn)楣鸹ǖ氖⒎?,總會有別樣的熱烈。整個九月我都在桂花似奶油似蜂蜜的浸潤肺腑的馨香里慢慢地走過。也會在晴好的某一天里,在一棵桂花樹下站住,抬起頭深深地呼吸。有道是“聞香識女人”,因?yàn)楣鸹ㄇ逑愕难?,我是否有了一個女人別樣的香氣?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婦人,看見站在桂花樹下的我說:“多聞些花兒的香好,能把人身上一些不好的味道趕跑的?!崩先思业脑捵屛逸笭枺S是老人家聞到了我身上欲念的污濁之氣? 一日下班,看見三個七十多歲的老婦人坐在桂花樹下閑聊,微風(fēng)吹過,似糯米粒兒的桂花紛紛飄落,飄灑在幾位老人花白的頭發(fā)里,單薄的肩膀上。我在不遠(yuǎn)處靜靜地站住,我被這幾位老人在陽光下、在微風(fēng)里的美驚艷,內(nèi)心充滿了感動。在那一刻,我看見了歲月賦予人的不僅是衰老、羸弱,它亦一同附贈于人歲月深處的別樣美麗。 是一個初冬,在深綠的夾竹桃樹下,一位年過六十的男子正在給一個頭發(fā)雪白、滿臉皺紋的老太太梳頭,從頭頂?shù)讲鳖i,一下一下。藤椅里的老太太閉著雙眼,似乎睡著了?!叭舻闷淝?,哀矜勿喜”。太陽薄薄的余暉斜照在這兩個人的身上,這是我遇見的最美的時光了。 一年四季,我都會一日日行走在這個小巷子里,生長在這條巷子的花草樹木也都會在這兒等待屬于它們的季節(jié),這個小巷子里的人亦會一年年在這里度過屬于他們的日子,那些機(jī)警、慧黠的貓,靈性、忠誠的狗也都會在自己的生命里各安其份。一定會消失些什么,但總有一些什么會被長久地記住,就如這巷子里的人、物,在某一刻給予我的溫暖、感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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