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易冷 (一)
煙花易冷 八號 始 晚風(fēng)藏匿著一股子帶有溫煦的倦意,晾衣架上的衣服把昏暗的光線分割成絲絲縷縷。偶爾天空會響起或歡慶或陰郁的爆破音,于是我探出頭,手?jǐn)R在冰冷的不銹鋼防盜窗上,側(cè)望夜空,我看見天空的舞者踱著曼妙的步子,似乎依舊是記憶中的流光溢彩。 半晌,夜空恢復(fù)詩人的空寂。又一場煙花落幕了。 01 那時我們住在古舊的江南老屋里。 老屋像是一個遍嘗世態(tài)炎涼的老者,它興許是在寂寞中學(xué)會了寬容,總是平靜地看著我們,眉眼安詳。黑瓦灰墻,屋子里光線不好,所以白日木質(zhì)大門往往大敞著,調(diào)皮的風(fēng)兒光著腳丫路過時,它便吱呀吱呀地咳喘著。 爺爺干瘦,臉頰上的肉長年呈現(xiàn)一種凹陷狀態(tài),鑲了幾顆銀牙,笑起來亮晃晃的。爺爺有一個菜園,我和弟弟喜歡在那里撒野,刨刨土挖蚯蚓或者拿著水壺胡亂灑水,爺爺彎著腰,拿著鋤頭賣力地松土,但是松一會兒會直起腰來看看我們,見我們身上濕洼洼的也任我們胡來,因為午后的太陽雄赳赳氣昂昂的。然后他抹一把汗,隨手擦在土藍色的襯衣上,嘿嘿笑著又彎下腰。 奶奶常年扎著一根松松垮垮的麻花辮,喜歡穿棕紅色的衣服,偶爾會戴一些亮晶晶的首飾——那是姑姑從上海寄來的,姐姐有時會偷偷戴起來臭美,竟也挺好看。 姐姐是姑姑的女兒。奶奶常常搬一條板凳坐在門口,在腿上放一個大圓碗,邊剝豌豆邊和我叨念,姑父不喜歡女兒,他想讓姑姑生一個兒子,就把姐姐寄養(yǎng)在這里,好像從來沒有過這樣一個女兒似的。奶奶說這些話的時候,總避著不讓姐姐聽見,然后嘆一口氣,說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的爸爸。 弟弟是我的親弟弟,小小胖胖,黏著我像是一個忠實的小影子。 02 門前有一棵棗樹,秋天的時候,棗子們都穿上了棗紅綴著青綠的旗袍,被蟲子咬了一口的像戴上了黑色的瑪瑙珠。但是這些棗子卻都不好吃,澀澀的,我和弟弟就把奶奶的小板凳偷來,踮得老高,把棗子摘下來扔進后屋的石井里,喂給里面游來游去的紅田魚吃,然后我們就像踩著幸福的云舞著,異常滿足——雖然我們從來沒見它們吃過。 比起澀澀的棗子,我們?nèi)齻€小孩子都更愛吃香梨。奶奶經(jīng)常削好一個大梨,切成大小不一的塊狀,放在藍色的瓷盤里,插上幾根牙簽,放在后院一塊較為平坦的石頭上,喚我們來吃,然后自己叼著梨心,滿足地啃著。 弟弟年齡小,吃得慢,覺得自己吃虧,就耍賴,盤里還剩下四五塊的時候就不讓我們吃了,自己搶過來端在胸前,退后幾步,警惕地看著我們,看我們沒動作才插起一塊,生怕我們搶去。 弟弟第一次耍賴完勝。我們也覺得他的確吃虧些,就同意讓著他。 弟弟第二次正準(zhǔn)備端起盤子獨吞剩下的四五塊梨,姐姐的嘴角勾起一抹竊笑:“慢著!這幾塊我吃過了!” 弟弟忙低下頭,我也湊過頭去,真的,剩下的四五塊梨上都有幾個凹凸不平的缺口,有一塊缺口特別大,齒印格外清晰。 弟弟把盤子重重地往石頭上一放,肥嘟嘟的手掌一抹眼睛,淚簌簌地流出來,越哭越大聲,跺腳踢鞋,吸氣的聲音巨大,我和姐姐都擔(dān)心他突然背過氣去。奶奶聽到哭聲忙跑出來,聽我和姐姐前言不搭后語地講完,又忙跑進屋子里去,削皮切梨,端了一整盤給弟弟,哄弟弟不哭了才回屋里去。 弟弟開始默默地吃梨,我和姐姐干站在一旁。 “姐姐哥哥,你們也吃吧!”弟弟突然跑過來,慷慨地端著他的一整盤梨,我們倒顯地怪不好意思,姐姐就跑她房里去,拿了一包薯片佐梨。 弟弟的嘴里塞滿了薯片和梨子,鼓嘟嘟的,看著我們笑。午后的陽光落在他的身上,他襯衫上的小奧特曼紅閃閃的。 03 奶奶是老屋旁邊一家算是氣派的敬老院的特邀廚子,偶爾來燒幾頓飯食,不收人家錢,就是來時帶上我們仨孩子一起吃。 奶奶會做漂亮的翡翠湯,幾張翡翠色的生菜,一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