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滋潤了我的心田
塵世的燈光總是很明亮,在它們面前,連天上的星星都會失去光彩,隱身夜幕之下。只有偶爾,還會有一兩個星點在天空閃爍。于是,在很多個晚上,我總會坐在自家的吊椅上,一邊尋找窗外是否還有依舊璀璨的明星,一邊將思緒飄向過去…… 小時候,我也是這么躺著。不是躺在冰冷的吊椅上,而是躺在奶奶溫暖的懷里,聽的是蟲鳴,感受的是輕柔的撫摸,聞的是桃花香,看的是璀璨的星空。偶爾,還會有好聽的歌“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那嗓音,是奶奶一如既往的溫和。 這個時候,我總會問“奶奶,天上的星星好多,到底有多少啊?” 奶奶笑笑“有很多很多,它們都在看你呢……” 我便放了心,就睡去了。 我對奶奶最深的記憶也就這個了,因為實在太美,在心底留的痕跡太深,怕是永運也忘不了了。 其實奶奶不該叫奶奶,該叫外婆。但是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真正的奶奶,而父母也是讓我這么叫的,我也就順下去了,現(xiàn)在想來,應該是同母親家更親密吧。我并不反對,雖然我不介意“外婆”,但叫“奶奶”總比叫“外婆”來得親切。唯一麻煩的,總是要和別人解釋一番。 奶奶留給我的記憶,其實也不多。但能留下的,無一不是深刻入骨,并且會時不時地冒出,勾起我?guī)卓|思緒。 幾天前,因為天氣轉(zhuǎn)涼,我換上了一雙舊拖鞋。這雙拖鞋自我記事起就有了。觸腳的部分已經(jīng)被磨得發(fā)黑。但是其它部分卻只是有些歲月的痕跡罷了,質(zhì)量十分之好,走起路來還“啪塔啪塔”響,像是精神氣十足。 我當時蹬蹬腳,故意問到“媽媽,這鞋質(zhì)量真好看,哪買的?” 媽媽理所當然的答道:“你奶奶做的?!?br /> 那一瞬間,藏在頭腦的某個角落的圖片被翻了出來:一臺老舊的縫紉機,在一個狹小的房間里靜靜站著,窗外隱約可見一株桃花樹,星光從窗外悄悄灑下,為它鍍上了一層光暈??梢钥匆娍p紉機上的小桌子的菱角已經(jīng)被磨平,機器的金屬部分也是生了銹,但卻依舊讓人感動。 我忍不住想,奶奶是不是也想別人的故事里一般,有很高超的手藝,為了家人經(jīng)常用這臺縫紉機縫縫補補。也許這雙拖鞋,也是她某天熬夜做出來的呢。 于是,我也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認為應當質(zhì)量是如此好。 但即使鞋再好,也代替不了什么,也掩不住奶奶因癌癥去世的事實。我當時還什么都不懂,連奶奶去世的原因都不知道,只是呆愣著看奶奶躺在地上的草席上。耳邊是親人的號哭,鼻尖是灰塵的氣息,讓人厭煩。 媽媽趴在奶奶身前,用哭腔喊道“媽,媽……” 有人推了我一把“快上前安慰你媽媽啊。” 我頓了一下,走上前,輕輕拍拍媽媽的背,說道“媽媽別哭了?!?br /> “哎,這就對了……”那人搖了搖頭,沒忍住又哭了。我認出她是一直照顧我的姨奶奶。 還有人問我“你知道奶奶為什么躺在這里???” 我毫不猶豫的答道“因為奶奶死了啊?!?br /> 現(xiàn)在想來,這是我對奶奶最大的罪過,我至今都不明白為什么我會毫無顧忌的說出這個字眼。那么直接,也許孩童的天真就是這么殘忍,說出的話語可以向刀一樣刺進人心里。我不敢想象,如果奶奶的魂魄就在那里,聽到這么一句話該多么傷心。 送葬的時候,我按照習俗,提著紅燈籠走在隊伍的最前方。那么多人在我身后,我有些無措,但直覺告訴我不能走,于是我沉默著,前行。 到墓地了,我在夜幕下目送奶奶的骨灰送進墓里。這是一個很美的墓,由瓷磚砌成的,非常端莊,很適合奶奶。 我看著,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該想些什么。星光灑下,忽然的,我懂了。奶奶進墓地,也就意味著從此以后,奶奶不會再為我唱歌,唱月亮,唱星星,唱各種各樣的事物,我只有在回憶中品味它們,努力讓它們不被時間的洪流沖走,永留心間。 我終于要掉下眼淚了,不是為了失去的歌,只是單純的為了這個逝去的,珍貴的人。奶奶的溫柔是再也感受不到了,對吧? 但我又聽到蟲鳴,聞到桃花香,看到了星光。我感覺有人在撫摸我,我趕緊將眼淚逼回去,轉(zhuǎn)頭看,是媽媽,她紅著眼,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 我有些懂,于是不再去想,抑制住不斷鉆出的回憶,沉默著等待儀式結(jié)束,又沉默著離開…… 回到老家,看到家里那顆健壯的桃花樹,聽人說,是奶奶種的。平時她幫忙種草莓,養(yǎng)桃樹,一年一年,也就過來了,這些果實不知道滋潤了多少人,讓多少人瞇起了眼,奶奶那時也很高興,總招呼別人再拿些。然而沒想奶奶就這么去了,今年的草莓和桃子都還沒吃到…… 后來,再后來,草莓和桃子又是生長,又被摘下,被故人品嘗。但爺爺還有塊田,沒精力照顧這些草莓,過了一兩年就不再種了。桃樹呢,也因為種種原因,砍了。 我又看星星了,我一度以為奶奶剩下的都沒了,但再看看,拖鞋還在,蟲鳴還在,星光還在,也許前者最終也會消失,蟲鳴也會因生命的消散而不斷變化,但后者永存,它依舊能給我?guī)戆参?。無論是一片還是幾顆,只要它在,奶奶的歌就在,奶奶,也就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