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誰家過年
快過年了,這天,我和老婆孫雪又為回誰家過年的事吵了起來。 “憑什么光回你家過年?今年說什么你也得跟我一塊兒回家過年?!蔽覛夂艉舻卣f。 “我家不就我一個嗎?”孫雪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你家就你一個,我家還就我一個兒子呢?村里人都上我家拜年,我不給人家去拜年,成嗎?” “你們那都是老封建老迷信,就你們農(nóng)民那點破事兒……” 我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不覺揚起手。孫雪一看這架勢,說:“干嗎?你還想打我呀?” “行,你不去我家,以后也別想讓我去你家?!?br /> 其實本來是商量好了一家一年的??墒穷^一年我?guī)O雪回老家過年,去了之后她就后悔了。因為我老家在河北農(nóng)村,家里條件有點艱苦,大冬天的連暖氣也沒有,把從小生長在南方的孫雪凍得夠嗆。 沒辦法,父親只好去鎮(zhèn)上給我們買了一個電暖風(fēng)。本以為這樣就沒事了,可是沒幾天孫雪又受不了了。從小上慣了衛(wèi)生間的她,哪里見過北方農(nóng)村的廁所呀,一面土墻擋著的一個坑,又臟又臭,解個手被冷風(fēng)吹得渾身直哆嗦。孫雪說她實在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執(zhí)意要走。于是我倆就又吵了起來。孫雪的嗓門有些大,不巧被我父親聽到了,雖然他當(dāng)時沒說什么,但中午吃飯的時候酒喝多了點,就沖我說:“要走就走,養(yǎng)兒子真是白養(yǎng)了……” 孫雪被給了臉色看,覺得很委屈,年沒過就一賭氣回了自己家。 但孫雪走的第二天,爸爸還是讓我打電話替他向?qū)O雪的父母道歉,說他喝多了酒,讓孩子傷心了。 好在岳父岳母在電話里也客氣地說:“小雪在城市住慣了,也是乍一去有點不適應(yīng),也怪我們從小太嬌慣她了,我們35歲才有了她這么一個孩子。她年紀(jì)小不懂事,她回來后,我們一定好好教育她……” 想想自己考上大學(xué)那年,家里為給我湊學(xué)費,連家里唯一的一頭耕牛都賣了。 大學(xué)畢業(yè)后,我留在省城工作。上班后,我把第一個月的工資拿回家交給母親說:“我要把上學(xué)花的錢全部償還給你們二老?!蹦赣H接在手里笑了,說為我存著,將來結(jié)婚用。而到我結(jié)婚的時候,我非但沒有像我說的那樣,還清我要還的“債”,反倒讓她又給我添了許多。 盡管我一再要求辦一個簡單的婚禮,然而母親還是去鎮(zhèn)上最好的飯店為我們辦了十桌酒席。而在這之前,村里是沒有先例的。 只是那天婚宴結(jié)束后,看見母親小心翼翼地把每一桌酒席上的殘羹冷炙都干干凈凈打包裝進(jìn)一個大纖維袋子時,穿一身新郎裝的我,眼淚沒忍住,流了下來。 我們在省城住的房子是貸款買的,但首付還是交了三十多萬。我和孫雪根本沒攢下多少錢,當(dāng)我回家向父母說了房價之后,他們驚訝得以為我在說胡話,但還是把家里的四萬多塊錢全拿給了我,又向親戚們借了五萬。好在剩下的由孫雪的爸媽給補上了,為此我一直心懷感激,有什么事總讓著孫雪。 可是當(dāng)我第二年回家時,才知道父母這年竟然種了十幾畝棉花,因為種棉花賣的錢多,可是種棉花最費力、費時,還有危險,當(dāng)我看見已年近六十的父母不得不每天背著農(nóng)藥箱去棉田里打農(nóng)藥時,我沒法讓自己不流下淚來……第二年,本來我也不想去孫雪家過年的,但母親早早地打來了電話囑咐我別做不懂事的事,一定得跟孫雪回她父母家過年。 今年,本來我是想和孫雪好好商量一下的,因為父母已打來電話說,家里已經(jīng)為我們安了土暖氣了??墒窃捼s話,就又吵起來了。 眼看到了臘月二十五,這天下午,孫雪的媽媽打來電話問孫雪什么時候回家過年。孫雪支吾著撒謊說:“他今年要值班,只能我自己回去了?!蓖砩?,孫雪的媽媽也許覺得有點不對頭,又打來了電話。 孫雪的爸爸在電話里大聲地說:“看你前年把人家老人給氣成什么樣子。今年必須跟陳偉一塊兒回去過年,好好地向人家道個歉。” 第二天,孫雪做好了早飯喊我起來吃。我不禁有些詫異,以為孫雪同意跟我回家過年了,我心里也心疼她,其實心里也早有了一個想法,于是就說:“要不我們先去你家,看望你父母,然后回我家過年,好不?反正就多跑點路唄?!?br /> 孫雪說:“得了吧,咱那破車能跑那么遠(yuǎn)的路?再說還有這一路上的過橋費,得花多少錢呀?” 我們正說著,我手機突然響了,是在這城里搞裝修的同鄉(xiāng)打來的,問我今年回不回家過年。他說他今年接了一個大活兒,賺到錢了,所以買了輛“商務(wù)現(xiàn)代”,說我要是回家的話可以捎著我們。 我問孫雪。孫雪說:“你看人家,沒幾年就發(fā)財了,咱什么時候能這么高姿態(tài)地捎他們呀!” 我誠惶誠恐地說:“我一定好好努力?!睂O雪嘆了一口氣,說:“誰叫我就這命呢,嫁給你這么個不中用的男人,況且父命難違,小女子我也只好從了……” 我立馬做出一副卑躬屈膝的滑稽姿態(tài):“皇后老佛爺您能這么體恤下情,屈尊貴體,奴才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我和孫雪在鎮(zhèn)上下車的那天,正下雪,突然聽到了那熟悉的叫賣聲:“有買棗的不?”我轉(zhuǎn)身一看,那不是別人,正是我娘。 這時,一個主顧湊了上去,說:“這樣的天兒,是沒有多少賺頭兒的。你這么大歲數(shù),也該享享福了呀?!薄跋硎裁锤Q剑∈芰艘惠呑涌嗔??!?br /> “可以讓兒子接你到省城去住幾天呀?!薄澳醿鹤?,他比我活得還不容易。借了許多錢,不知啥時候才能還清呢?我給他添不了多少錢,不給他添亂就該念佛了?!?br /> “他們過年回來吧?”“兩年回來一次,兒媳婦是城里人,不習(xí)慣呆在咱這窮鄉(xiāng)下。不過她倒是挺喜歡吃咱這兒的棗的,今年多留了一點,兒媳婦要添孩子了?!?br /> “有孫子了呀,這可是高興的事呀?!薄案吲d!今天是最后一天出來,賣完了,得給孫子做幾件棉衣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