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長頭的女子,你將去向何方?
由于工作的性質(zhì),我常年駕車往返穿梭于秦嶺山脈西端大山深處和隴右丘陵山區(qū)相銜接的地域之間。整日疲憊的奔波和周而復(fù)始的空間穿越,我對車窗外飛掠而過的自然景觀早已麻木、漠然,少了靈敏的感觸,更難得有跳動的思緒。 十幾年前一個深秋黃昏,蒼穹漸暗、巍峨高聳的山峰在灰蒙蒙天空的映襯下更顯青黛,天、山、色深淺錯落交織。一座座巨形的山體如同一個個統(tǒng)霸天下的龐然大物,蹲、立、臥、伏在渭河之畔,沉寂、靜穆、凝重、威嚴。 --------?-------------------- 車在飛速奔馳…… 驀然間,我的視線被前方出現(xiàn)的一幕情景吸引了。 蜿蜒、崎嶇的山間小路上遠遠走來一個全身素灰色的人,起起伏伏、緩緩地向前移近,每走幾步便俯下身軀、走幾步再俯下身去…… 我將頭伸出車窗外,模糊看到了是一位身著蒼灰色長衫、纏裹著綁腿、看似清癯瘦弱的年輕人,胸前挎著一個同樣灰色的布包袋。每行三步、屈膝俯下單薄的身體、默默地在胸前合攏雙手,虔誠地叩拜,而后起身再行走、再俯下、雙手合一,跪叩…… 再起身又俯下又起身,如此反復(fù)著........ 很遠了,我順著狹窄、細長的山路回轉(zhuǎn)過頭深情地凝望,那個漸漸遠去的身影依然如故,緩緩地重復(fù)著原來的行姿,三步一叩。 怎會如此呢?莫非是位意亂神迷的行者? --------?-------------------- 第二天中午,我折返于來時的線路上。就在昨日相遇地點向西約七、八公里的地方、還是那條小路上,我又驚奇地看到了那個灰色的背影向前行進著,三步一叩。而我也看清了,那是位苦行的僧人! 秋日的正午,山間充滿了陰霾潮熱的空氣,幽深靜謐的深山峽谷間有時車行一、二十里都難得遇見一個路人,常有兇禽猛獸出沒其間。即使居住于此熟諳環(huán)境的山民偶爾外出幾十里捎買些生活日用品,為了壯膽也多結(jié)伴而行以防不測。難道近前這個清瘦羸弱的年輕人竟無所畏懼那些未知的險象嗎? 就算如此,連續(xù)數(shù)日的孤默獨行、無人對語、無人相伴的漫漫征途,難道對一個人的心志和意念不曾有過絲毫折損嗎? 那么又是怎樣堅定的信仰和執(zhí)著的心愿支撐起了這種信念和意志呢? 列車呼嘯而過,在我回轉(zhuǎn)頭一瞬間,我終于看清了飛掠過眼前的面容,呀!眉痕彎彎、清靈的眼神、白皙凄美的面龐,居然是位女子? 是的!一位清秀的僧尼! --------?-------------------- 兩天來一直在心頭纏繞不休揮之不去的那么多謎團突然間轉(zhuǎn)化成肯定的答案。 盡管是淺淺的薄發(fā)、疲憊的神情,依然遮抹不去年輕女子天賜的清韻、柔美和委婉。我看到她緊緊捆綁在膝蓋上厚厚的棉墊已被磨穿,不知有過多少坎坷的路程都被她用匆匆的腳步丈量、用雙膝跪遍,一路走來又不知飽受了多少不為人知的困苦和辛酸。 你是何方的仙姑?又將去向哪里? 倏然間我的心顫抖了,那瘦削的身影令我擔(dān)憂、愛憐。不是因為我的脆弱,不是因為我的多情,更不是緣自于我對苦難本身就具有的憐憫和同情。 此時此刻,在我的心中已經(jīng)將她視為生命中至親的人,是對曾經(jīng)苦難的親歷及感悟讓我與她的心緊緊地連在了一起。她的肉體分分秒秒正在經(jīng)受的一切同時也在一點一滴侵蝕著我的肌膚、襲進我的心田。 --------?-------------------- 一種難以名狀的復(fù)雜情感讓我感動、讓我矛盾,讓我無所適從。 人的一生其實都是在為著美麗的前景和幸福的生活以各自不同的形式在世間苦苦修行,都在為換取至善至美而品嘗著現(xiàn)實生活的艱辛;如此會使自己的靈魂更加高貴、更加超然。 也許會在將來的某一天,這些正義的磨練以及堅韌頑強的品質(zhì),一定會轉(zhuǎn)化為無窮無盡的快樂和智慧,在其他生命個體中展現(xiàn),會綻放出芬芳的花朵,透射出美麗的光環(huán)。 --------?-------------------- 三天之后,也是我最后一次再見到了那位仙姑。一個夢幻般流動的靈魂,一如既往的神情、一如既往的虔誠、一如既往的追尋、一如既往的苦行…… 而此刻,我的情感空間已少了曾有過的那么多的同情和憂憐。因我知道,她是有意為自己鋪設(shè)著這條艱辛的路,為自己創(chuàng)造這份磨難,用自身的極限承受并完成著這種常人難以想象的過程,以此換得靈魂的超脫和內(nèi)心極致的歡樂以及理想的升華。 因此才會視苦如甘,平靜自若,在她的眼前,只有那條綿延無盡的山路才是她親愛的同伴,輕輕地召喚著她向前、向前…… ?。ㄗ髡撸禾镌?,蘭州西機務(wù)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