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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優(yōu)美詩歌

    蘇軾詩文有多處錯誤 《赤壁懷古》小喬不應(yīng)是初嫁

    優(yōu)美詩歌2021-05-01107舉報(bào)/反饋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fēng)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遙想公瑾當(dāng)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fā),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游,多情應(yīng)笑我,早生華發(fā)。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蘇東坡《念奴嬌·赤壁懷古》,人道是,一首文章絕唱,妙句穿空,驚心拍案,惹人千古誦。嗯,不錯不錯。

      真不錯嗎?錯。錯。蘇軾連連錯。全詞兩處實(shí)寫,兩處皆錯。故壘西邊,是周郎赤壁嗎?“黃州西山麓,斗入江中,石色如丹,傳云曹公敗處所謂赤壁者?;蛟唬悍且病!碧K軾所游黃州之赤壁,是赤壁磯,非三國古戰(zhàn)場;“遙想公瑾當(dāng)年,小喬初嫁了”,“或曰”對不?也是“非也”?!度龂尽ぶ荑鳌吩疲航ò踩?,“瑜年二十四,吳中皆呼周郎……時得喬公兩女,皆國色也。策自納大喬,瑜納小喬。”那才是當(dāng)年呢。到了赤壁之戰(zhàn)時節(jié),已是建安十三年,小喬出嫁十年了呢,不說一年生(崽),就說兩年生,也是“兒女忽成行”了,不是喬大媽,也是喬大嫂了,老阿嫂啦,何搞說還是初嫁呢?

      清人張爾岐著《蒿庵閑話》,對東坡先生不太客氣,批東坡文章常常亂寫一氣:“東坡文字,亦有信筆亂寫處。”比如說《前赤壁賦》吧,不但蘇云赤壁是張冠李戴,而且里頭天文知識也是錯謬貽人譏,開筆寫“壬戌之秋,七月既望”,寫到后頭卻是:“少焉,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睆垹栣壬疲骸捌咴?,日在鶉尾,望時,日月相對,月當(dāng)在?訾,斗牛二宿在星紀(jì),相去甚遠(yuǎn),何緣徘徊其間?坡公于象緯未嘗留心?!?/p>

      天文學(xué)知識,你懂多少?張公所云“坡公于象緯未嘗留心”,把我等文青腦殼也搞暈,太專業(yè)了是不是?不過,坡公常?!靶殴P亂寫”,卻是真的。蘇軾作《書四適贈張鶚》,引《戰(zhàn)國策》:“無事以當(dāng)貴,早寢以當(dāng)富,安步以當(dāng)車,晚食以當(dāng)肉?!币膶Σ粚??錯了,原文是:“晚食以當(dāng)肉,安步以當(dāng)車,無罪以當(dāng)貴,清靜貞正以自虞。”四句錯了兩句,其他兩句,順序也搞錯了。若說引文可以不必泥古,而將著作亂點(diǎn)鴛鴦,那是硬傷了吧,蘇軾寫了一篇《題魯公帖》,中有句子說,“其理與《韓非》竊斧之說無異”,有老學(xué)究給查了黃卷,“竊斧之說”,不是《韓非子說》的,是說出自于《列子》。

      有人曾問,李白杜甫白居易,千古文人喜歡誰?都喜歡。獨(dú)喜誰?獨(dú)喜坡公蘇軾。坡公亂寫,錯謬多端,還喜歡他?對,還獨(dú)喜他。

      人道周郎赤壁,東坡明明曉得有錯,他是將錯就錯,聽了赤壁兩字,感慨萬千,詀筆作文,他要借他人酒杯,澆自己塊壘,文思穿空,拍岸而來,卷起千堆意象,情不可遏,他哪能再跑到真赤壁去,然后再作文?那文思妙意,早跑光了呢。白居易作《長恨歌》,明明曉得貴妃是“白花女”,梅開二度,嫁與二鍋頭乃至百二鍋頭的李隆基的,但他偏要說楊貴妃嫁唐玄宗,是初嫁,是黃花女嫁過去的。蘇軾也是,在蘇軾心頭,周郎是那么英俊,小喬是那么美艷,永遠(yuǎn)是青春韶華呢。

      格律捆不住蘇軾,知識捆不了蘇軾,您老常常掛在嘴邊的一根叫做常識的繩子,也捆不了蘇軾。張公所謂“坡公文字,亦有信筆亂寫處”,坡公文筆在哪里?在他信筆里;坡公才氣在哪里?在他“亂寫處”。

      想象中的坡公作文,一句靈思跳入他腦海,坡公便跳將起來,跳進(jìn)腦海泅渡文章去,擊水中流,句子如浪花,亂濺亂卷,卷起千堆雪。你說這般浪花,會呈什么章法?坡公自謂作文,當(dāng)風(fēng)行水上,清水芙蓉,自在爭艷,“初無定質(zhì),但常行于所當(dāng)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有什么能夠捆住他那支縱橫千古之筆?

      想象坡公作文,他“常止于不可不止”之后,啪,要么是文一丟,咕嚕嚕自個喝酒去了;啪,要么筆一擲,踢踏踏找佛印聊天扯談去了;啪,要么是被一蒙,呼嚕嚕想睡覺,睡又睡不著,半夜三更去承天寺尋張懷民去了……留下剛寫的那文章,像野孩子樣,不給擦臉,不給揩汗,不給洗漱,任他一副野模樣。蘇軾把文章寫完,自在玩去了,人卻不見了,把滿篇的句和硬傷,把胡馬和羌笛交踐的節(jié)奏,留給老學(xué)究去細(xì)細(xì)苦吟。

      對,蘇軾文章極富野孩子氣質(zhì),他不循規(guī)蹈矩,他不規(guī)行矩步,他不安分守己,他不按部就班,他不坐在書房里書櫥前如老學(xué)究一樣句句子,去找來歷,去翻故典,去套套子。你坐在私塾里挨老師打板子,眼里哭兮兮臉上黃慘慘去尋章摘句,當(dāng)戴著深度近視眼鏡乖孩子,蘇軾他卻跑到了文學(xué)的原野上,噌噌噌,他爬樹摘果了,他上屋揭瓦了。弄得一臉汗一臉泥,熱熱的才氣直冒。一個紅撲撲、活潑潑的野孩子站在你面前,你不喜歡嗎?這樣的野孩子站在面前,還有一個灰撲撲很聽話的孩子站在面前,你喜歡誰多些?我都喜歡。不過,我更喜歡野孩子。

      南朝梁簡文帝當(dāng)皇帝當(dāng)?shù)靡获胶?,但他是蠻懂文章的:“立身之道與文章異,立身先須謹(jǐn)慎,文章且須放蕩?!贝嗽捝醯梦恼氯痢4嗽挿胖T做學(xué)與作文,也是恰合尺寸的,做學(xué)須謹(jǐn)慎,作文須放蕩。做學(xué)問要循規(guī)蹈矩,句句有出處,字字有來歷;做文章呢,跑馬溜溜的山上,要去追一朵溜溜的云,草長鶯飛二月天,忙趁東風(fēng)放紙鳶,容不得“不行不行,我去查個字典噠”。尋章摘句,您老摘去;詀墨作文,我且放蕩。

      蘇軾文章讀得多,讀得也癡,你去找他喝酒喝茶打麻將打撲克,他會說,等一下噠,等我讀完這一章噠。想來,蘇軾讀書,也是不求甚解的吧。是的,蘇軾是沖天才氣,才氣萬丈高,可是學(xué)究氣呢?也許是氣息奄奄吧,最少不是氣勢洶洶的:逢人文章有點(diǎn)錯謬,便以大學(xué)者之身,興師問罪,罪不至死,也要一棍子打死。

      禮,豈為我輩設(shè)耶?學(xué),豈為蘇軾設(shè)耶?讀蘇軾,須讀其才氣,且少究其學(xué)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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