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年前，四方溪如一位恬淡文靜的少女，在遼闊的河灘上靜靜地流淌。

　　四方溪是老家河灘上一條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河溝，它與其他的小河溝無異，普通得其他村的村民甚至叫不出它的名字。四方溪起源于河灘的東邊，一路向西，在河灘的中央再轉(zhuǎn)向朝南，經(jīng)過一大片鵝卵石區(qū)域后，最后注入經(jīng)此而過的嘉陵江中。四方溪不寬，大約一米左右，如一條銀亮的絲帶，把河灘分為兩半，這條清晰的地標自然成了兩個隊的土地界線。

　　為什么給它起這么個名？已無從考證，村里的老人講，打從他們記事起，人們便這么叫喚它。這個名字就這樣一輩輩地傳了下來，直到今天也不曾更改過。我想，那條河溝一路向西然后轉(zhuǎn)向朝南，在河灘地里畫了一個方方正正的直角，溪溝各處的寬窄大體一致，方方正正的，這與其它的小溪蜿蜒曲折，寬窄不一大相庭徑，這也許是謂之此名的緣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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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方溪的水常年經(jīng)流不息，雖不甚充沛，卻也未曾干涸過。在河灘的上方有一條流經(jīng)好幾個村莊的小溪，山頂?shù)那迦?，池塘的溢水，還有農(nóng)田的滲水都匯聚其中，形成一股不小的水源。小溪水奔流而下，最后傾瀉下一處好幾米高的懸崖，形成一道飛珠濺玉的瀑布，在崖底沖刷出了一個大大的深潭。溪水在潭中匯集、停留、休養(yǎng)生息后，就沿著四方溪靜靜地流淌，默默地向前。

　　雖說這只是一條普普通通的小河溝，可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卻相當(dāng)?shù)闹匾?。一來它是兩個生產(chǎn)隊河灘地的分界線。這條天然的界線為老百姓省卻了很多的麻煩，人們不需要年年去厘清地界，減少了很多的土地糾紛。兩邊的老百姓總是把河溝清理得直直的，生怕溪水沖涮了對方的灘地而引起誤會。二是莊稼的灌溉仰仗著它，小溪能夠就近提供水源，省時省力。需要灌溉的時候，就把小溪阻斷，溪水便慢慢上溢，只要刨溝理渠，就能把水引到需要的地方。

　　為了讓四方溪長久健康地存在，老百姓有著自己的法子。他們在耕種的時候，總要在河溝兩側(cè)預(yù)留出適當(dāng)?shù)膶挾龋蝗テ茐陌褰Y(jié)的土壤。在清理溝底淤泥時，也不會去觸碰兩側(cè)的雜草，防止水土流失。于是，一年四季中，四方溪總是呈現(xiàn)出與兩側(cè)莊稼地不同的模樣。它靜靜的存在，默默地流淌，遠離城市的喧囂，避開世塵的煩擾，卻也不孤單。春天來了，萬物復(fù)蘇，溪水潺潺，兩側(cè)的野花次第開放，各色的花兒在風(fēng)中盡情搖擺，給小溪系上的七彩花帶。夏天，雨水充沛，河水漫延，魚蝦在溪底亂躥，引來了小孩的捕撈還有水鳥的窺探。秋天，金黃的麥浪在陽光下起伏，映紅了農(nóng)人們的臉，勞累的人兒來到溪旁，掬一抔清澈的溪水，滌去滿臉的疲勞。溪水混著汗水下滴，滲入足下的土壤，孕育著來年豐收的希望。冬天的河灘顯得蕭條了些，溝里的水位下降了，地雀鉆到草叢中覓食，偶爾伸出機靈的小腦袋，膽怯地審度著外面的世界。

　　四方溪存在了一載又一載，灌溉著莊稼一茬又一茬，哺育著農(nóng)人們一代又一代。就這樣，四方溪默默地承受著歲月的磨礪始終都未曾改變……

　　近幾年，河灘上響起了轟隆隆的機器聲。那聲音沒日沒夜的響著，徹底打破了河灘的寧靜，四方溪也未能幸免。挖掘機從灘地底挖出沙石，卡車載著沙石滿世界奔跑，傳輸帶托著沙石穿梭在機器間。就這樣沙子和石頭在鐵篩上完成了分離，沙子被直接運到了建筑工地上，大塊頭鵝卵石留了下來。鵝卵石被傾倒在粉碎機中，伴著震耳發(fā)潰的巨響，隨著漫天的塵土飛揚，大塊頭的卵石變成了細小的顆粒。在這轟轟烈烈的過程中，沙石的身價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它們換取了大把大把花花綠綠的鈔票。最后這些砂石進入到了不同的建筑工地上，演變成了寬闊的公路、雄偉的橋梁、高聳入云的大廈……

　　現(xiàn)代化的機器碾壓著河灘，四方溪在喧囂中衰變。漸漸的，溪水渾濁了，溪流干涸了，溪溝被挖斷了，最后消失了。整個河灘已面目全非，有的地方堆成了小山，有的地方陷成了深潭，有的地方形成了高低不平的溝壑，有的地方蓋起了房間……

　　機器的轟鳴淹沒了河灘的呻吟，漫天的塵埃風(fēng)干了小溪的淚痕，白花花的銀兩迷醉了利益者的眼。趁著殘存的一點良知，讓我們向著香消玉殞的四方溪虔誠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