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美哉，嘉興

　　在嘉興的一條大街上，我輕輕地徜徉著，還常常抬起頭，仰望那一座座聳向藍天的高樓。一串串敞亮的玻璃窗戶，反射著一陣陣耀眼的陽光，像一道道瀑布似的，從頂空里紛紛濺落下來，閃閃爍爍的，發(fā)出晶瑩的亮光，顯露著這些廣廈的線條，是多么的彎曲和圓潤，挺拔和流暢。

　　早就聽說過，這美麗與富庶的嘉興地區(qū)：有著六千多年古老和悠久的歷史。那時候，多少男男女女的祖先們，在這里跋涉，在這里開墾，為了建設(shè)自己的家園，經(jīng)歷了數(shù)說不完的艱難與困苦，卻依舊做著很浪漫的夢，升騰出充滿詩意的情思來。記得是在哪一個博物館里面，瞧見過從這兒的馬家浜附近，用心挖掘出來的陶瓶，頂端那個滿頭秀發(fā)的臉龐，瞪著一雙碩大的眼睛，翕斂著圓圓的鼻孔，多么幽默、爽朗和深沉的表情，是否在冥想著明天更美妙的景致？還那么使勁地張開嘴唇，顯出了一股不屈不撓的意志，是在向大家講演，抑或歌詠著什么？六千多年前居住在長江流域的祖先們，這些華夏

　　民族篳路藍縷的開拓者，不管有著多么奇異的幻想，何等奧妙的哲思，也肯定想象不出我眼前這些高高矗立著的樓宇。

　　這六千多年波瀾壯闊的歷史，洶涌澎湃地奔騰向前，無論有過多少巨大的災(zāi)禍，折磨和戕殺著華夏的子孫，然而只要是依舊活著的人們，哪怕是折斷了腰，閉攏了嘴，也始終會默默地推動這人世，緩緩地向前推移。勤勞、聰穎和堅毅的華夏子孫，一定會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設(shè)成異常美麗的家園。我眼前這些遮掩著兩行松柏和槐樹的聲樓大廈，不正是標(biāo)志著嘉興的多少建設(shè)者，在自己家鄉(xiāng)的歷史上，畫成了最動人的景致？這是具有現(xiàn)代色彩的21世紀(jì)的美麗風(fēng)光。

　　向街道的對面望去，在潺潺流淌的運河旁邊，幾棵婆娑的柳樹底下，一抹青翠的草坪中間，布滿了多少艷紫的牡丹花，在金黃色的太陽光底下，大大方方地展示著自己的容貌，比起身旁那一排夾竹桃粉紅與細小的花朵來，真是洋溢出很蓬勃和熱烈的氣勢。

　　在花草叢中，在綿延的小徑盡頭，越過低矮的石橋，一座黛墨色的涼亭，尖尖翹起的檐角，更是勾勒出了古色古香的風(fēng)味。如果能夠漫步進去，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想一想生長于這里的唐代詩人顧況，跟運河旁邊秀美的風(fēng)光，該是多么的相映成趣。我想象著自己坐在他的身旁，誠心誠意地稱贊他，藐視那些頤指氣使的權(quán)貴，同情許多貧窮困苦的百姓。據(jù)說白居易在前往長安應(yīng)試時，曾經(jīng)帶上《賦得古原草送別》等等的詩篇，去謁見過他。他瞧著這年輕的士子，調(diào)侃著對方的名字說，“長安米貴，居大不易”，可是當(dāng)他讀完了“野火燒不盡，春風(fēng)吹又生”這樣的詩句，竟肅然起敬，十分推崇這位后生的才情，說是頗具開拓的氣勢。如此誠摯地肯定同道的出色成就，真是襟懷坦誠的性情中人，如果能夠跟這樣的先賢對話，會受到多大的教益?。?/p>

　　還想起了近代以來出生在這兒的茅盾，豐子愷、徐志摩這些著名的作家。我曾經(jīng)反復(fù)地閱讀過他們的作品，揣摩過他們的哲思和藝術(shù)。今天來到了他們的家鄉(xiāng)，覺得是分外的親切和喜悅，張望著這街道兩旁融合了古典與現(xiàn)代氛圍的建筑，似乎是恍然大悟起來。我常常思考著這些個性很不相同的哲人，怎樣企圖將東方與西方、傳統(tǒng)與未來，經(jīng)過審慎的爬羅剔抉之后，十分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這樣就開辟出自己獨創(chuàng)的天地。正像英國詩人艾略特在《傳統(tǒng)與個人的才能》這篇文章里所說的，“一種新的藝術(shù)作品之誕生，也就是從前一切藝術(shù)作品之變幻的復(fù)活”。建筑藝術(shù)的領(lǐng)域肯定也是如此，要在兼收并蓄之后，再放眼人類世界種種演變的歷程，進行充滿個性的創(chuàng)造，建設(shè)成風(fēng)格迥異和美麗大方的樓字。這不正是整個民族共同都在奮斗和追求的目標(biāo)？這不正是我們義不容辭的責(zé)任？

　　瞧著嘉興這條街道上迷人的景色，多么想再細細地品味一番，卻哪里有這么多從容的時間，只好匆匆地告別這華美的高樓，告別這幽靜的花園，前往聞名已久卻從未見過的西塘去了。

　　剛踏進這小鎮(zhèn)狹窄的街道，就瞧見兩旁陳舊的木板樓房，密密地擁擠在一起。一根根細瘦的紅漆柱子，牢牢地撐住頂端的多少窗戶。在柱子中間那一扇扇寬敞的大門，紛紛都打開著，可以透過里邊的門窗，瞧見河堤對岸的一排瓦房，也暢開著矮矮的后門。一陣嚶嚶的聲響，輕輕地飄來，是隔河相望的鄰居，在訴說什么親熱的話語？

　　我在這靜謐的小街上，輕輕地躑躅，滿眼都是房舍兩旁翹起的屋檐，和在微風(fēng)中悄悄開啟的門窗，卻聽不見響亮的人聲，更聽不見汽車轟鳴的噪音，多么的幽靜，多么的安寧，多么的舒暢。在這里歡欣地漫步，緩緩地踩著整齊的石板路，竟會聽到一陣咚咚的聲音，多么明朗，多么悠揚，多么像一陣陣悅耳的琴聲。在通都大邑中打發(fā)忙碌和緊張的日子，嘈雜的人聲，喧鬧的車聲；轟隆隆的機器聲，快把耳朵都震聾了，哪里聽得見自己發(fā)出的什么聲響。終日都聽著劈啪和砰訇的噪音，在瘋狂地咆哮，心里會覺得非常的煩躁，夢想著什么時候能夠?qū)ふ业揭粔K安靜的地方，在那里徘徊片刻，讓自己的精神完全放松下來，隨意地走走，悠閑地看看，也許是一生中最大的樂趣。大概正因為是這樣的緣故，西塘就成了被人們向往的地方。

　　我又往前移動了幾步，站在一座高高聳起的石橋底下，歡快地跨著大步，攀上了頂端的石階，雙手扶住長長的欄桿，凝視著這方方正正的橋拱底下，小河里粼粼的漣漪中間，泛起了河岸兩旁那一行槐樹的倒影，又童疊上瓦楞的痕跡，多么的幽深和神秘。再往前面看去，另一座娟秀的石橋，遮擋著我尋覓的目光，它滾圓的橋拱，在小河里勾出的倒影，恰巧是畫成了一個玲瓏剔透的圓圈。從拱洞那一邊露出的門楣與窗欞，跟水面的倒影絲毫不差地連綴在一起，于稀淡的霧氣之中，悠悠晃晃地閃亮。

　　在這兩座石橋的中間，左邊逶迤著一座被多少根木柱支起的廊棚，遮住了頭頂?shù)年柟?。如果碰到下雨的日子，就更可以安閑地踱著腳步，眺望河面的景色了。我暗暗地稱贊這廊棚的設(shè)計者，有著一顆多么體貼與善良的心。正在這時候，傳來了一聲稚嫩的叫喊，定睛看去，原來是個穿著白襖紅褲的男童，揮起手里薄薄的瓦片，飛旋著掠過平靜的水面，留下了好多圓圓的水渦，微微地顫抖著。站立在旁邊那個健壯的男子，笑瞇瞇地欣賞著，該是這孩子的父親，從心里夸獎他的聰明和伶俐吧。

　　小河右邊的多少瓦房，參差地蹲立在一行行堅固的石級頂上。淺灰色的圍墻旁邊，那屋頂上黛墨色的瓦片，和屋檐底下雪白的墻壁，襯托著這石條底座一大片黃褐的色澤，還有從庭院里紛紛伸出頭來的樹梢，那一縷縷碧綠的顏色，顯得多么的清秀和嫵媚，而掛在檐頭的多少盞紅燈籠，圓滾滾的，在微風(fēng)中輕輕飄蕩。這紅紅綠綠的色彩，黑白分明的線條，再加上黃澄澄的紋路，一起把自己繽紛的影痕，投進小河里去，在這兒飛舞和棲息。江南水鄉(xiāng)多么妖嬈的風(fēng)光，怎么能不讓游人陶醉？

　　正出神地站在橋頭眺望時，瞧見了一個比我顯得略微年輕的老人，慢慢地走上橋來。他金黃的頭發(fā)底下，白皙的臉龐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一對深藍色的眼珠，專注地張望著河邊的景致。我猜測著他來自何方，是從遙遠的美國飛來的嗎？那么他也許曾游逛過舊金山的華人街，那兒點點滴滴的華夏風(fēng)光，也許曾引起過他的興趣。然而當(dāng)他躑躅在這古色古香的小鎮(zhèn)時，一定會真正地醒悟過來，兩百多年前的江南民居，原來是跟那兒完全不同的景致，如此的獨特、奇妙、秀麗和安靜，怎么能不讓人驚訝萬分，一見傾心？

　　這興致勃勃的西方游客，突然讓我回憶起那一回在威尼斯的旅程。也是躑躅于河網(wǎng)交叉的水鄉(xiāng)，卻多么驚訝地張望著許多渾圓的拱門、細長的尖塔，和環(huán)繞在周圍的無數(shù)雕像。一個展開了翅膀的女神，俯瞰著昂起頭顱的駿馬，和旁邊那一頭金燦燦的雄獅。五彩繽紛的色澤，富麗堂皇的線條，真讓我清楚地領(lǐng)略了歐洲建筑的風(fēng)格。那種渾厚、繁復(fù)和宏偉的美質(zhì)，跟自己童年時代居住過的房屋，粉墻黑瓦，窗明幾凈，和微微翹起的檐角，是多么的大異其趣。像這樣單純與明快的線條，像這樣流暢和秀美的風(fēng)格，原來也很吸引著這西方的游客。他多么神往的表情，跟我在威尼斯游歷時的情景，幾乎是完全相同的。原來世界上所有美麗的景色，都是在引起人們的驚訝、神往和興奮之中，去不斷地尋覓和追求，去喚醒、鼓舞和升華自己的靈魂。

　　忽然瞧見兩個背著包裹的老人，像是一對夫婦的模樣，從右邊的屋子里走了出來。那老漢輕輕唿哨了一聲，一艘尖尖的舢板，就從我站立的石橋底下，飛快地劃了過去，停泊在河岸的石階旁邊。他們剛蹦跳著下了船，這舢板就像箭也似的射過水面，拐了個彎，消失了。

　　我和那來自西方的老人，多么興奮地站在橋上，眺望著水鄉(xiāng)的風(fēng)景，然而這一對本地的老人，卻匆匆離開了這兒，到哪里去呢？是前往嘉興那一條潔凈和美麗的街道、看望在那里居住的兒女？聽說有些出生在此間的年輕人，都不喜歡這兒陳舊的房舍、狹窄的街道、彎曲的小河，都不喜歡這兒寂靜與單調(diào)的生活，在城市里找到了工作之后，再也沒有回來探望家鄉(xiāng)的興趣，只好由思念兒孫的老人，前去照料了。而兩代人的心靈與眼光，直到處世的態(tài)度，都有著極大的差異，很難長期都和諧地緊貼在一起，這樣也只好由不辭辛苦的父母，風(fēng)塵仆仆地來來去去了。

　　人世的種種滄桑，實在太煩雜了，大概正因為如此，才出現(xiàn)了一心專注于審美的哲人。而出門游覽，恰巧又是審美中的一種佳境，領(lǐng)略多少歷史的容貌，欣賞幾何世間的景致，還會輕輕釋放出自己心靈的苦悶。

　　我身旁這異邦的游客，正眨著深藍色的眼珠，陶醉在小河兩旁的風(fēng)景之中。瞅著他如此專注的神情，我也興沖沖地走下橋去，拐了個彎兒，在顯得更幽靜的街道上，瞧見一條長長的巷子，跟它垂直地銜接了起來。小巷兩旁高聳的磚墻，擋住了從天空射下的陽光，陰沉沉的，涼颼颼的。如果朝巷子里走去，會覺得有多么的涼爽和舒坦?？墒沁@小巷實在太狹窄了，迎面走來的一個窈窕淑女，已經(jīng)擋住了穿越的空間，連她自己都不敢大步流星地走路，因為害怕自己輕盈的雙手，會重重地撞擊兩旁的墻壁，只好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緊緊跟隨在她后面的一個英俊男子，笑吟吟地瞧著她，多么像是她心心相印的情侶，卻無法拉住她纖纖的手，一塊兒并著肩走路。

　　往街道的前方踱了幾步，我在緊閉著大門的庭院旁邊，進入了一座小小的花園，一汪水塘的頂端，架著矮矮的石橋，兩旁幾座疊成了峰嶺的假山，和背后挺起了四面檐角的涼亭，顯得很古雅和有趣，多么像一幅幾百年前的丹青。沿著曲折的回廊，匆匆走出了園子，聽站在門外的游客議論，說是參觀過的好幾個博物館中間，那展出的根雕藝術(shù)，真是了不得的絕活，一團團枯死的樹根，經(jīng)過了匠心獨運的點撥，怎么就活脫脫地變成了盛開的花朵、報曉的公雞、翱翔的雄鷹，和一尊端坐著的佛像？

　　當(dāng)我走進大廳，張望著那頭威猛的獅子時，真佩服這才華橫溢的藝術(shù)家，怎么能夠把一簇簇凋零的根須，梳理得棕毛挺拔，奔騰著渾身的力量，圓圓的嘴唇頂上，那平坦的鼻子，正在急劇地呼氣，額頭的毛發(fā)，莖莖都豎立起來，眼睛警惕地瞪著前方，它已經(jīng)將自己全部的力量，都蓄積在一起了。憑著它昂揚和振奮的靈魂，可以激發(fā)多少人的精神。我忽然想到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說法，正是因為在大清王朝的禁錮底下，整個中國才變成了像是昏睡的獅子一般。這位藝術(shù)家勾勒出怒吼的醒獅，肯定是想要表現(xiàn)出另一種新穎與深沉的含義。

　　聽說他數(shù)十年如一日，琢磨和完成了許多動人心魄的作品。他尋覓和面對著多少枯死的樹根，透過自己機智的慧眼，發(fā)現(xiàn)它們可以塑成什么樣的形象，然后就揮動手臂，稍加修飾，讓它們變得栩栩如生，震撼觀眾的心弦。他充滿毅力的追求，淬礪和迸發(fā)了自己過人的才華。如果能夠瞧見他，得要好好地向他請教一番。

　　當(dāng)我走進附近一座士紳的宅邸時，還沉浸于那些根雕的色彩中，黃澄澧的，金燦燦的，在自己心里閃亮。我輕輕坐在廳堂右側(cè)的紅木椅子上，瞧著中間長長的貢桌頂端，懸掛著的畫卷和對聯(lián)上邊，釘在紅木橫梁上的那一塊匾額，頓時想起了故鄉(xiāng)小鎮(zhèn)上相似的風(fēng)貌。舊時代的小康人家，既得渲染雅致飄逸的書香氣味，更想追求升官發(fā)財?shù)镍櫢＝蹬R，混雜著涂抹在一起的，總是這斑斑點點的意思。甚至在大門頂端的磚雕上：也刻出了簇擁著花卉鳥獸的福祿壽星。為了印證童年的記憶，我趕緊跨過廳堂的門檻，站在狹小的天井中間，仰著頭觀看門楣上的磚雕，果然是如此，那穿著一身錦繡衣衫的胖子，正笑瞇瞇地捧起一枚碩大的元寶。

　　住在這關(guān)起了大門的宅邸里面，已經(jīng)可以優(yōu)哉游哉地過活，卻在所有的裝飾中間，流霹出還得要升官發(fā)財?shù)脑竿?。在專制王朝長期厘定的秩序中間，地位更高的官僚，當(dāng)然就會享受更多的榮華富貴，這樣來鼓勵人們始終要屈膝下跪，更馴服地替帝王效勞。

　　當(dāng)我又匆匆趕往錢塘江邊的鹽官鎮(zhèn)，在號稱為“陳閣老”的府第門前觀望時，那寬敞的街道，逶迤的圍墻，高曠的大門，顯出了何等威嚴(yán)的氣象。這是因為陳家的子孫，從清朝初年開始，曾經(jīng)被打造出三個宰相和五個尚書的緣故?？邕M門去，在開闊的庭院里，矗立著一座高昂的廳堂，繞過長長的回廊，走過花園里彎曲的石橋，又瞧見了一座明亮和雅致的寢樓。聽說乾隆皇帝幾次南巡時，還曾在這里逗留過。于是歷來都流傳著他是出生于陳府的后裔，這一“龍鳳掉包”的荒唐說法，又被后來的小說家刻意編造，再加上影視作品的大肆渲染，此種極不嚴(yán)肅的“戲說”之風(fēng)，就掀起了一股帝王崇拜的風(fēng)氣。其實康熙與乾隆的多次南巡，都是著眼于這兒富庶的收成，占據(jù)了全國賦稅的大半，深知這是穩(wěn)固他們統(tǒng)治的根基，也能夠讓掠奪來的民脂民膏，足以維持宮廷里奢侈淫逸的開銷。專制帝王如此精明的法術(shù)，竟敷衍出市井中家長里短的流言，這是荒誕的喜劇，抑或沉痛的悲??？

　　于是我想起了那位也是出生在嘉興一帶的思想家呂留良，他目光如炬地注視著康熙年間橫征暴斂的行徑，悲痛欲絕地宣稱，“今日之窮，為羲皇以來所僅見”.正是此種憂慮天下蒼生的情懷，使他終日都憂傷不止，在晚年撰寫的《祈死詩》中還嘆息著，“便令百歲徒增感，行及重泉稍自寬”。然而他哪里知道，自己連死后都不得安息，遭到雍正年間懲處曾靜的文字獄的牽累，被殘酷地開棺戳尸，兄弟子女和親友門生中，也有多人被斬首和判刑的。像這樣從康熙年間開始，延續(xù)了一百多年的文字獄，被屠戮、判刑和流放的人們，實在是多得不計其數(shù)。籠罩在如此殘忍、暴虐和血腥的氣氛中間；就摧殘和扼殺了多少人們說話與抒寫的勇氣，大家都變得唯唯諾諾，言不及義，思想蕭索，精神委靡，滿眼都是死氣沉沉的世界。這樣一個沉寂和無聲的國度，只能是不斷地衰頹下去，奠定了日后被西方列強肆意侵凌的局面?？墒菫槭裁串?dāng)今的有些歷史學(xué)家，竟還崇仰和諂媚著早已死去的這幾個帝王，將那些殺戮無辜和血流如注的歲月，稱贊和謳歌成為輝煌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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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那豪華的建筑，走進王國維的故居時，覺得這天井實在太逼仄了，房屋實在太局促和寒傖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家，怎么能夠跟世代官宦的府第相比擬呢？我穿進幽暗的過道，緊緊拉住一根傾斜的欄桿，摸索著踏上搖晃的樓梯，擔(dān)心會從這里跌落下去。終于攀上了低矮的樓層，穿過他父親居住的房間，就走進了他曾經(jīng)在這兒讀書和睡眠的地方，一雙布鞋還藏在支著木架的床下，是什么時候穿過的？

　　站在窗前，眺望一片彌漫的云霧，幻想著從錢塘江畔騰空卷起的陣陣海濤，是怎樣呼喚他的心靈，走向外面開闊的世界？他已經(jīng)淵博地掌握了古國許多傳統(tǒng)的學(xué)識，一旦在西方的天空里，找見和感知了哲思與審美的星光，多么陌生與新穎的啟示，促使他形成了多少閃閃放光的學(xué)術(shù)見解。然而他為什么要在剛知天命之年，就自沉于北京的昆明湖里？是無法擺脫陳舊思想的陰影，和世俗糾紛的重壓，匆忙結(jié)束了他曾經(jīng)追求過嶄新境界的孱弱生命？

　　應(yīng)該讓生命的力量，變得無比的堅強，這樣才能夠在祖國的大地上，建設(shè)成無比美麗的樂園。我又想起了嘉興那一條永遠留在自己心里的街道，它融合著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氛圍的美好風(fēng)光，不正是這兒多少智慧與堅強的建設(shè)者，充分顯示出自己生命的魅力？

　　我瞧見的嘉興，是多么的美麗，卻還有多少迷人的景致，沒有出現(xiàn)在自己這短短兩天的游程之中，因此當(dāng)我匆匆地離開嘉興之際，就又盼望著何時能夠再來這兒，充滿歡樂地尋覓那遍地的詩情和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