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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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圣誕節(jié)，也是爸爸八十二歲的生日。紅紅的太陽當(dāng)空照著，但冬日的野郊，卻顯得冰冷冰冷，我們跪在爸爸的墳前，前面獻(xiàn)著幾樣水果、點(diǎn)心和爸爸最愛吃的一碗紅燒肉。在香火繚繞中，在寂靜的野外中，只聽得見我們姐妹幾個人的啜泣聲。 爸爸，我多么想在年末的壽宴上，再看到您慈祥而又幸福的笑臉…… 忘不了--—— 再為人母的我，在姐姐、姐夫和好友的一再催促下，回到了久別了兩個多月的娘家。看到的，卻是因生病而憔悴的爸爸，和厚厚的一摞爸爸的病危體檢單……我這才頓悟，大家催我回家的原因！我這才深深的悔恨，自己的木訥與遲鈍?。?/p> 爸爸啊爸爸，小女怎能想到，身材魁梧的您，怎會如此消瘦？健康矍鑠的您，怎會與死神相逢？？ 忘不了--—— 在炎熱的天氣里，兩個多月咽不下一口飯菜的爸爸，躺在床上，每天只能靠打點(diǎn)滴才能維持體力。但每次我去看望爸爸，看到的總是穿著潔凈睡衣的您躺在床上，一只手打著吊針，一只手捧著一本書，帶著老花鏡看書的樣子。 爸爸啊爸爸，這種定格的畫面，讓小女每次看到，每次都會淚流滿面。 爸爸啊爸爸，退休這么多年，您的同事有的到處旅游享受，有的著書立傳，而您和媽媽卻奔波于我們幾個姐妹家，幫扶這家又幫扶那家。到了現(xiàn)在，當(dāng)您終于可以享受：喝一杯熱茶，捧一張報紙，抿一口小酒，享受天倫之樂的時候，老天卻讓您…… 爸爸啊，您可曾記得： 文革時候，我們家被下放到農(nóng)村的日子。每次您下鄉(xiāng)回家，小女兒總會在您的黃飯包里，翻出幾個白面饅頭或者幾顆水果糖，或者幾個紅蘋果。那時只有四歲的我，就已經(jīng)讀懂了濃濃的父愛。 爸爸啊您可曾記得： 在那些艱苦年代里，我經(jīng)常因?yàn)椴粣鄢约依锏拇植璧埗Ｐ⌒宰?，您總會像變魔術(shù)似得，從柜子了翻出一個蘋果、梨，或者領(lǐng)我到街上買一碗涼粉，吃完后又買一杯涼甜酒，再抓五分錢的瓜子，然后牽著我的手，送我到校門口……那時候，剛上小學(xué)的我，就已經(jīng)獨(dú)享著父愛的幸福。 爸爸啊您可曾記得： 二姐那年大病，生命垂危住在133醫(yī)院里多半年，您和媽媽朝夕陪護(hù)姐姐在醫(yī)院。那年年末，醫(yī)院里只剩下我們一家病人，除夕夜那天雪下得特別厚，快要齊到了人的膝蓋，您一個人去西安給二姐買特效藥。下午四點(diǎn)多了，本應(yīng)早回來的您，卻還沒有回來，我和媽媽站在雪地里焦急的盼著您的身影。黃昏時分，到處都響起了除夕夜的鞭炮聲，您才步履蹣跚地出現(xiàn)在醫(yī)院的大門口。原來，極度疲乏的您在火車上睡著了，誤了下車的時間超過了幾站，驚醒后的您又坐上返程的火車回來?？吹侥礉M雪的腿上，褲子都濕透到膝蓋，我和媽媽都哭了。您卻摸摸我的頭說：“唉，今年只能委屈你了，沒有給你過年的新衣服。”…… 爸爸啊爸爸，那時，您的小女兒就已經(jīng)體味到了父愛的滄桑。 爸爸啊，您可曾記得： 那年，我每次去北道133醫(yī)院看生病的二姐，您都要步行幾里路，從汽車站接我到醫(yī)院，回去時又要走半個多小時，把我從醫(yī)院送到汽車站。每次送我回家，您總是在一家小飯館里給我買一大盤炒面，當(dāng)時只有8毛錢的炒面您也不舍得吃，自己默默地坐在旁邊，看著我吃下后，再買一包好吃的送我上車。每次您都是站在凄冷的風(fēng)中直到汽車開走才肯離去。我坐在車上，望著您新添的白發(fā)和佝僂的背影，我只有捂著口罩不停地的流淚。爸爸啊爸爸，我知道，您丟不下病重的二姐，又不放心單獨(dú)回家的小女。 爸爸啊爸爸，那時，您的小女兒，就已經(jīng)領(lǐng)悟到了血濃于水的含義。 …… 時光流逝，滄海桑田。曾經(jīng)任*愛撒嬌、愛使小性子的小女兒，已人到中年。曾經(jīng)身強(qiáng)體健的爸爸，也變成了白發(fā)蒼蒼的耄荖老人。與世無爭，淡泊名利的您，身體矍鑠，無小疾也無大礙。散步、茗茶、讀報、看新聞，生活其樂融融，然而，老天卻讓您定格在…… 忘不了—— 炎熱的暑假將過，秋雨連綿而至。正當(dāng)我們商議好如何陪護(hù)您的時候，身體狀況很正常的您，冥冥中似乎不愿意拖累大家，幾天內(nèi)突然生命垂危。我永遠(yuǎn)忘不了，睜著眼睛的爸爸您，用被子蒙被擔(dān)架抬出家門，又用救護(hù)車送到平房的那一刻。 忘不了-------------------------------- 在天色昏暗的那天下午，躺在病床上的您，已經(jīng)沒有力氣說話，卻伸出兩根手指，詢問不在您床前的二姐，我們都猜不準(zhǔn)您的意思，卻逗笑了您的溫馨畫面。 更忘不了----------------- 您拉著大姐的手，擺著頭不停地示意，要姐姐關(guān)照媽媽的那幅慈祥的笑臉。 忘不了-------------- 8月22日凌晨，突然看到穿著壽衣的您，躺在冰冷的床上的那一刻我的震悚。 更忘不了----- 我跪在您的身邊，和姐姐們爭著摸您還留有余溫的手。您睜著眼睛遲遲不肯閉上的那幅生離死別的畫面。 爸爸啊爸爸，目送著您的離去，天崩地裂！ 爸爸啊爸爸，目送著您的離去，撕心裂肺！ 爸爸啊爸爸，目送著您的離去，藕斷，絲還連著！ …… 在閃爍的香燭的燭光中，在香煙裊裊中，爸爸您慈祥的笑臉，定格在黑框的相片里，定格在夜深人靜小女兒的淚水里，定格在女兒思念的夢境中…… 后記：我慢慢的、慢慢的了解到了，所謂父女母子一場，只不過意味著你和他的緣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斷地目送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你站在小站的這一端，看著他逐漸消失在小路轉(zhuǎn)彎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訴你，不用追。 -------摘自龍應(yīng)臺《目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