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的老鼠哲學(xué)

文/趙元波

說起老鼠，人們無不咬牙切齒，這才有了“老鼠過街，人人喊打”之說，說人眼光短淺，那叫鼠目寸光，早在戰(zhàn)國時期，《詩經(jīng)》上魏國的奴隸罵道：“碩鼠碩鼠，無食我黍！”意思就是：大老鼠呀大老鼠，不要吃我種的黍！并且還發(fā)誓說從此離開碩鼠，尋找那理想的新樂土。關(guān)于老鼠最具傳奇色彩的當(dāng)屬十二生肖排座次的傳說：肖仙按動物大小把牛排在老鼠前面，可是，老鼠就是不服氣，吵得嘴尖頭頸粗，結(jié)果連肖箋也給撕破了。這可激怒了肖仙，喝道：“大膽小鼠!競敢如此狂妄，是何道理?！”老鼠強辯說：“我就是不服牛比我大！”這后一句話可把牛惹火了。牛伸伸舌頭對老鼠說：“你的整個身子還不如我的這片舌頭大！”牛又提起一只蹄說：“我這一腳可以把你整個身踩得粉碎！”老鼠躲著牛，聲音卻叫得更響，說“我們誰兄誰弟，靠自己吹牛沒用！大小要靠別人講，眾人說話算數(shù)，不信，我們都到大街上去比比看，大家說誰大誰就大！”?？纯床贿^斤把重的老鼠如此嘴硬，感到又好氣又好笑。心想：我堂堂千斤重的牛，難道還比不過你斤把重的鼠嗎?！不用說到大街上，就是到天上去比，我這個“大”字也是鐵板上打釘?shù)氖?，還怕什么?!便滿口答應(yīng)：“比就比”。于是由排肖仙做中，第二天一早，等店門一開，兩旁涌滿了人的時候，比賽開始了。牛自以為勝定了，它邁動著那肥胖的身軀，大搖大擺地最先從街的這頭踱到那端，可是踱完了，也不曾有人說他半聲“大”字。然后挨到鼠了，鼠象往常一樣，賊眉鼠眼，害怕見人似的，抱頭鼠竄。突然，一溜煙地從街心上跑了過去，就在這一霎間，滿街的人都不約而同地驚呼起來：“咳——這只老鼠真大！”老鼠終于憑著這一聲“大”戰(zhàn)勝了牛，坐了生肖的第一把交椅。沒有人不對老鼠恨之入骨的。見到老鼠都是欲除之而后快，不過老鼠從古至今雖被人罵，被人恨，被人打，倒還沒有像大熊貓一樣被人當(dāng)作國寶加以保護(hù)的程度，反而越來越多，鼠爸鼠媽那個繁殖能力如雨后春筍，一發(fā)不可收拾，老鼠的天敵貓越來越少，才有了貓哭老鼠----假慈悲一說。據(jù)說，北極的一對旅鼠一年可以繁衍到1647086只的龐大隊伍，就是由于氣候、疾病和天敵的消耗等原因中途死掉一半，也還有82萬只!在自然界中天下無敵，看老鼠的生存技能是非常強的。

把老鼠的生存技能上升到理論層次并予以實踐的人，是李斯。李斯是楚國人，少年時，家境貧寒，但李斯自小聰慧過人，好學(xué)不倦。成人后，因辦事干練，被人舉薦為看管糧倉的小吏，沒什么飛黃騰達(dá)的征兆。倒是有一次，他在吏舍廁所中蹲茅坑時看到一只老鼠，吃的是骯臟的糞便，受到人和狗的侵?jǐn)_。李斯來到糧倉，卻看到這里的老鼠吃的是堆積如山的谷粟，住著寬大的房舍，而且沒有任何人來打擾，于是，心中頓然明白，嘆曰：人之賢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處耳。意思是說，一個人有無出息就像這老鼠，在于能不能給自己找到一個優(yōu)越的環(huán)境?？吹綆锏睦鲜笤诔耘K東西，每當(dāng)有人或狗走近，就嚇得抱頭鼠竄，驚慌逃跑，倉庫中的老鼠在偷吃屯積的粟米，毫不擔(dān)心人犬驚擾，吃得好，睡得飽，同樣是老鼠愛大米，難道廁所里的老鼠比較愚笨、比較膽小，倉庫里的老鼠比較勇敢、比較機靈嗎？都不是。憑什么，看人吃肉，大口喝湯，自己啃骨頭，李斯由此悟到職場的真理，他感慨地說，一個人有沒有出息，就如同老鼠一樣，決定于自己所處的環(huán)境。環(huán)境不同，生活品質(zhì)就不同，尊嚴(yán)卑屈的程度也不同。李斯就此領(lǐng)悟，人一定要呆對地方。想做大事，就得師法倉鼠，后來李斯拜荀子學(xué)習(xí)帝王術(shù)，學(xué)成之后要謀職，他又想起老鼠的啟示。但哪里是倉庫？哪里是廁所？經(jīng)過分析研判，李斯發(fā)現(xiàn)他所處的楚國，領(lǐng)導(dǎo)者不成材，不足以做大事，放眼其它五國，韓、趙、魏、齊、燕，都積弱不振，難成大業(yè)，唯有秦國值得投效。也就是說，秦國是倉庫，其它如廁所。李斯立志非呆在秦國不可，于是屈身呂不韋門下，以求得接近秦始皇的機會，最后以七國爭雄的形勢的透析和閃爍著政治智慧的對策，得寵于秦始皇，他后來碰到職場危機，有人警告秦王，從國外來秦國當(dāng)官的人，多數(shù)是為他的母國設(shè)想，胳臂往外彎，應(yīng)該驅(qū)逐出境。這個建議如果成真，李斯就失業(yè)了。李斯于是上書給秦王說：泰山不讓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擇細(xì)流，故能就其深，就出自這篇書信，這就是李斯有名的《諫逐客書》，秦王大受感動，取消逐客的決定，又讓李斯復(fù)職。李斯借呂不韋登上高位，又借助秦王搬倒呂不韋，使秦國的政權(quán)的得到空前的鞏固，并最終與秦王開創(chuàng)了歷史的新紀(jì)元，一路高升，做到宰相，如愿地進(jìn)入最大、最好的企業(yè)擔(dān)任CEO，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登上他一生權(quán)力的頂峰，位極人臣，尊貴顯赫，功成名就，好不威風(fēng)。

至此，李斯本該享譽后世，名垂青史，可老鼠理論使得李斯的私欲貪心不足蛇吞象，秦始皇死后，趙高政變，廢嫡立相親庶爭權(quán)，李斯與趙高合謀，助二世為孽，最終為趙高所不容，公元前208年，李斯父子被秦二世以“叛國罪”腰斬于咸陽鬧市。刑前，李斯憶起發(fā)跡前平淡安適的生活追悔不已，與其子抱頭痛哭?！拔嵊c若復(fù)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臨刑前，李斯面對兒子，老淚縱橫，發(fā)出最后一次慨嘆，我再想和你一起牽著黃狗出城到上蔡東門打獵，難道還可能嗎”，李斯有大功于秦，卻遭五刑而死，夷滅三族，這不能不說是他的“老鼠哲學(xué)”使然，在這一人生觀的支持下，他可以意氣風(fēng)發(fā)，順應(yīng)了歷史潮流建功立業(yè)，廢除分封制，建立郡縣制，統(tǒng)一度、量、衡，統(tǒng)一文字，制定法令，維護(hù)鞏固秦的統(tǒng)一，可李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與趙高合謀，助二世為孽，一失足成千古恨，正像司馬遷最后總結(jié)的一句話：“不然，斯之功且與周﹑召列矣。”要不是貪心不足死于非命，孔廟里怎么說也得有李斯的一席之地，卻落得一個腰斬市曹，成千為古遺憾，回到了一切的起始點：一個上蔡的小吏，一個廁所里的老鼠。

原來又瘦又小見人就逃的老鼠，是無所憑藉；而又肥又大見人不避的米倉老鼠，是有所憑藉的，有憑藉，就是有權(quán)勢，有靠山，或有本錢之類，這就是李斯著名的“老鼠哲學(xué)”，千百年來為人們所稱道，復(fù)習(xí)，研讀，也因此出了不少深諳此道的人才。很多人效法李斯的“老鼠哲學(xué)”，成為人人痛恨的倉鼠，如此才有人感嘆：有權(quán)不用過期作廢，這類秉持“老鼠哲學(xué)”的人，最終的下場只不過是李斯命運的翻版罷了，也許我們更該為自己深深思考：下一個李斯會不會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