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學(xué)科列帝

我父親原諒了我，可我心里還是有點兒難過。我母親叫我跟看門人那又高又壯的兒子去林陰大道上散散步。途中，當(dāng)我經(jīng)過停在一家鋪子前的一輛馬車時，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回頭一看，原來是我的同窗好友科列帝。他穿著巧克力色的毛衣，頭戴貓皮帽子，肩上扛著一捆很重的木柴。盡管累得汗流浹背，可還是樂呵呵的。站在馬車上的男子遞給科列帝一捆木柴，他接過來，運到父親開的柴鋪里去，然后，又急急忙忙地把木柴堆放好。

“科列帝，你干嗎？”我問。

“你沒看見嗎？”他一邊伸手去接木柴，一邊回答說，“我正在復(fù)習(xí)功課呢?！?/P>

我忍不住笑了?？屏械壅f的是真的，不是開玩笑。他接過一捆木柴，一邊跑一邊念：“這叫動詞的語態(tài)變化……動詞根據(jù)數(shù)和人稱的變化而變化……”

他把木柴放下來，又一邊堆一邊念：“動詞……動詞根據(jù)動作產(chǎn)生的不同時態(tài)而變化……”

他跑回來，拿起一捆木柴邊走邊念：“動詞……動詞根據(jù)動作發(fā)生的不同語式而變化……”

這是我們明天的語法課?！坝惺裁崔k法呢？”他對我說，“要知道，我是在利用業(yè)余時間溫習(xí)功課呢。我父親跟一個伙計做買賣去了，我母親又生病，這不，輪到我來卸車了，于是，就利用機會復(fù)習(xí)復(fù)習(xí)語法。這課的語法很難記，怎么記也記不住，真是白費功夫！”他然后對馬車上的男子說：“父親說，他晚上七點回來付給您錢?！?/P>

馬車走了?？屏械蹖ξ艺f：“進(jìn)鋪子玩一會兒吧！”我走進(jìn)去，房間很大，滿是一捆捆柴，一堆堆柴垛，旁邊有一桿秤。

科列帝又開始干活兒了。他說：“我敢打賭，今天是我最忙的一天。我必須爭分奪秒地溫習(xí)功課，做練習(xí)。正做著練習(xí)，馬車往往就來了。今天上午，我已到威尼斯廣場的木柴市場跑了兩趟。我的腿累得都沒感覺了，胳膊也腫了。要是有繪畫課，我就倒霉了?！闭f完，科列帝拿起掃帚便清掃磚地上的干葉和細(xì)枝。

“科列帝，你在哪兒做功課？”我問他。

“當(dāng)然不在這兒！你跟我來看一看?！笨屏械刍卮?。接著，他把我領(lǐng)進(jìn)鋪子后面一間既當(dāng)伙房又當(dāng)餐廳的小屋子。墻角擺著一張桌子，上面放著書、作業(yè)本和未完成的作業(yè)。

“喏，我就在這里做功課。”他說，“對啦，第二道題好像還沒做完。皮能做皮鞋、皮帶，還能做皮箱。”科列帝提起筆，用他那漂亮的字體在作業(yè)本上熟練地寫起來。

“有人嗎？”鋪子里有人叫了一聲。原來是個女人來買柴?！坝腥?，來了！”科列帝應(yīng)聲回答。他拔腿跑出去，稱了柴，收了錢，跑到墻角，在一本流水賬簿上記了賬又返回來繼續(xù)做功課，并對我說：“看一看這回能不能做完復(fù)合句的練習(xí)?！彼谧鳂I(yè)本上寫起來：旅行包，士兵的背包。

“哎喲，不好，咖啡都溢出來了！”他情不自禁地大喊一聲，飛快地跑到爐子跟前，從爐子上拿下咖啡壺。

“這是我給媽媽準(zhǔn)備的咖啡?！彼f，“我必須學(xué)會煮咖啡。等一會兒，我們倆一塊兒把咖啡送給她，這樣，她可以見到你了。我想，看到你，她一定會高興的。媽媽已躺在床上七天了……對啦，還有動詞的語態(tài)變化！不知怎么搞的，我常常被咖啡壺燙痛了手。士兵的背包后面還要寫些什么呢？似乎還應(yīng)該加點什么，可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詞句。走吧，你跟我去看一看媽媽。”

科列帝開了門，我們走進(jìn)一間小臥室，里面的一張大床上躺著科列帝的媽媽，她的頭上包著一塊白毛巾。

“媽媽，喏，這是煮好的咖啡?！笨屏械圻f給媽媽一杯咖啡說，“這位是我的同學(xué)?！?/P>

“咦，多體面的少爺！”女人對我說，“您是來看我的，對嗎？”接著，科列帝給母親整理一下枕頭和被褥，捅旺爐火，趕走抽屜柜上的貓。

“媽媽，還需要點別的什么嗎？”科列帝收起咖啡杯問媽媽，“兩小勺咳嗽糖漿您喝了嗎？要是喝完了，我可以再到藥鋪去一次，反正木柴早已卸完了。正如您說的那樣，四點鐘我將把肉鍋放到爐子上。賣黃油的女人來了，我將把八個索爾多還給她。一切我都安排好了，您就放心吧?！?/P>

“多好的孩子，謝謝你！”媽媽說，“可憐的孩子，就湊合著過吧！你想得真周到。”

科列帝的母親一定要我拿一塊糖果吃。然后，科列帝給我看他父親的一張照片。他父親身穿戎裝，佩戴著1866年在溫伯爾托親王麾下榮膺〔榮膺(yīng)：光榮地得到。膺，承受?！车墓渍?。他的臉型酷似兒子的，目光炯炯有神，臉上掛著愉快的微笑。

我們回到伙房，科列帝說：

“喲嗬，我又想出一個句子！”他說完，便在作業(yè)本上這樣寫著：皮革還能做馬的挽具。科列帝繼續(xù)說：

“晚上我再做剩下的練習(xí)。看起來，今天要睡得很晚很晚，明天起不來了。你真幸福！你有時間做功課，又有時間去散步開心！”他剛說完，便急急忙忙地跑進(jìn)柴鋪，把一塊塊木頭放在支架上鋸起來，氣喘吁吁地說：

“這也是一種體操訓(xùn)練，當(dāng)然，是那種類似雙臂向前伸展的體操動作！我想父親回到家以前能把木頭全部都鋸好，這樣他一看見準(zhǔn)會高興的。糟糕的是剛鋸過木頭，再馬上寫字──正如老師說的那樣──字母就像一條爬行的蛇，彎彎曲曲的，可我有什么法子呢？毫無疑問，我將把用胳膊干活兒的事兒如實地告訴老師。重要的是媽媽能夠盡快痊愈。媽媽今天好多了，謝天謝地！明天凌晨雞一打鳴，我必須趕快起床溫習(xí)語法。哦，馬車到了，我得趕快去卸車！”

滿載木柴的馬車停在鋪子前?？屏械叟艹鋈ジ嚪蚬緡伭藥拙湓?，馬上返回來對我說：

“對不起，今天不能再陪你了，明天再見！你來我家真是太好了！高高興興地散步去吧，祝你幸福！”

科列帝緊緊握了握我的手，趕忙卸木頭去了，在馬車和鋪子之間穿梭來往，貓皮帽子下面的臉像綻放的玫瑰一樣漂亮，精神煥發(fā)，動作靈活敏捷，不管誰見到他，都會感到無限的快樂。

“你真幸福！”他對我說。哦，不，不，科列帝啊，真正幸福的不是我，而是你！因為你既學(xué)習(xí)，又勞動。你對父母親最有用，你了不起，你比我好，比我能干一百倍，我的同窗好友科列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