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兩種不同的夢。

2、只要三天不動筆，我必定會頭腦發(fā)空。

3、啊不。我面露慚色，我沒有什么感想。

4、通過上述對話，我打發(fā)掉了一次隆重的約稿。

5、現(xiàn)在，有了電視和網(wǎng)絡，我們每天獲得的信息就

6、我們無須去探究自己的靈魂之杯的容量究竟有多大。

7、20世紀已臨近結束，值此世紀末之際，您一定很有感想。

8、如果根本的正義感受到觸犯，他戰(zhàn)斗起來必是義無反顧的。

9、我相信，不但寫作，而且所謂的寫作才能，都是一種習慣。

10、所以，花開時節(jié)，最重要的是提供和吸取充足的精神營養(yǎng)。

11、這決不可能。在這個世紀里，我們這一代人飽經(jīng)滄桑，您也不例外嘛。

12、仔細想一想，盧梭多么有道理，我們今日的所作所為正是逼迫孩子們誤用光陰。

13、如果說教育即生長，那么，教育機構和教育者的使命就是為生長提供最好的環(huán)境。

14、唉，這塊可愛的小頑石，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說得多么精彩！我應該怎樣安慰她或者鼓勵她呢？

15、快樂不算什么嗎？整日跳跑不算什么嗎？如果滿足天性的要求就算虛度，那就讓他們虛度好了。

16、過去的時代出偉人，今天的時代出偶像。偉人功垂千秋，偶像曇花一現(xiàn)。這是媒體時代的悲哀。

17、我不敢對她說：其實每一塊卵石一開始都是頑石，是圓柱形通道里的擠壓和摩擦使它們變成了卵石。

18、好人一生平安。在當今流行的套語中，這句話卻不使我反感，反而令我感到異樣的親切。我從中讀出了

19、的確不平凡，若不是20世紀，我就不會經(jīng)歷這么多坎坷，而且根本就不會有我，因為我是在20世紀出生的。

20、一陣短暫的沉默，無人發(fā)表評論。沉默的含義很清楚：中學生的愛？早戀！不該鼓勵；兒戲！不值得理會。

21、但是，我的心受到了觸動。當著這么多大人的面，這個初中生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敢為情竇初開的同齡人辯護。

22、如果一個成人仍葆有這些品質，我們就說他有童心。凡葆有童心的人，往往也善于欣賞兒童，二者其實是一回事。

23、對對，我這些年經(jīng)歷的坎坷也真不少……所以，對于您來說，20世紀是一個不平凡的世紀，值得好好總結一下。

24、我更不敢對她說：在通道的終端，那不肯變圓滑的頑石甚至可能沒有資格去卵石們去的地方，而會被當做廢料淘汰掉。

25、這并不意味著崇高的靈魂缺乏戰(zhàn)斗性。一顆真正崇高的靈魂，其戰(zhàn)斗性往往表現(xiàn)在更加廣闊的戰(zhàn)場和更加重大的題材上。

26、托爾斯泰說：少數(shù)人需要一個上帝，因為他們除了上帝什么都有了，多數(shù)人也需要一個上帝，因為他們除了上帝什么都沒有。

27、早在電報發(fā)明時，梭羅就評論道：人們急于加快信息的傳播，但是到達你耳朵的第一條新聞可能是阿德雷德公主得了百日咳。

28、什么是誠信呢？就是在與人打交道時，仿佛如此說：我要把我的真實想法告訴你，并且一定會對它負責。這就是誠實和守信用。

29、與大人相比，孩子誠然缺乏閱歷。然而，他們誠實、坦蕩、率性，這些正是最寶貴的心靈品質，因此能夠不受功利的支配，做事只憑真興趣。

30、世上每一個人都出生在某一個世紀，他也許長壽，也許短命，也許幸福，也許不幸，這取決于別的因素，與他是否親眼看見世紀之交完全無關。

31、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經(jīng)談到：和崇高的靈魂周旋，奸人總是好脫身的，因為前者很容易受騙，一旦發(fā)覺，也僅限于表示高貴的鄙夷，而并不訴諸懲罰。

32、與大人相比，孩子誠然缺乏知識。然而，他們富于好奇心、感受性和想像力，這些正是最寶貴的智力品質，因此能夠不受習見的支配，用全新的眼光看世界。

33、誠信被視為最重要的商業(yè)道德，而誠信的缺乏是轉入市場經(jīng)濟以來最令國人頭痛的問題之一。若要追尋問題的根源，從文化上看，便是人的尊嚴的觀念之缺失。

34、我上學的時候，人們常引用高爾基的一句話，說教師是人類靈魂的工程師?，F(xiàn)在很少有人提起這句話了?？墒牵乾F(xiàn)在，太有必要重提教師職業(yè)的神圣性這個話題。

35、這種夢不能實現(xiàn)也不需要實現(xiàn)，它的價值在其自身，做這樣的夢本身就是享受，而記載了這類夢的《桃花源記》、《好的故事》、《神曲》本身便成了人類的精神財富。

36、我相信人不但有外在的眼睛，而且有內在的眼睛。外在的眼睛看見現(xiàn)象，內在的眼睛看見意義。被外在的眼睛看見的，成為大腦的貯存，被內在的眼睛看見的，成為心靈的財富。

37、在一切情形下，它都不會超載，因為每個人所分配到的容量恰好是他必須付出畢生努力才能夠裝滿的。事實上，大多數(shù)杯子只裝了很少的水或酒，還有許多杯子直到最后仍是空著的。

38、我相信，這樣一種經(jīng)驗，是每一個稍有教養(yǎng)的人所熟悉的。輕信和寬容，是崇高的靈魂最容易犯的錯誤。輕信，是因為以己度人，不相信人性會那樣壞。寬容，倒不全是因為胸懷寬闊，

39、在今日中國，誰引領著大眾閱讀趣味的走向？當然是媒體，而在媒體背后的則是出版商。在這個大眾媒體時代，無人能改變這一點，因此我們只能問責媒體，要求它負起正確引導的責任。

40、在我的詞典里，沒有世紀末這個詞。編年和日歷不過是人類自造的計算工具，我看不出其中某個數(shù)字比其余數(shù)字更具特別意義。所以，對于人們津津樂道的所謂世紀末，我沒有任何感想。

41、第二種夢，它的內容與實際無關，因而不能用是否變成了現(xiàn)實來衡量它的價值。譬如說，陶淵明夢見桃花源，魯迅夢見好的故事，但丁夢見天堂，或者作為普通人的我們夢見一片美麗的風景。

42、如此看來，意義的源泉是追求和懷念，而不是擁有。擁有的價值，似乎僅在于它使追求有了一個目標，使懷念有了一個對象。擁有好像只是一塊屏幕，種種色彩繽紛的影像都是追求和懷念投射在

43、許多時候，我們的內在眼睛是關閉著的。于是，我們看見利益，卻看不見真理；看見萬物，卻看不見美；看見世界，卻看不見上帝。我們的日子是滿的，生命卻是空的；頭腦是滿的，心卻是空的。

44、我只好對她說：看一看賈寶玉這塊頑石吧，賈政要他沿著科舉制的通道去卵石們想去的地方，他不是并沒有去嗎？是真頑石，圓柱形通道也奈何不得它。結局也許是悲劇，但也不一定，因為時代畢竟不同了。

45、怎樣的環(huán)境算最好？生長是人的能力的自由發(fā)展，可稱之為內在的自由，最好的環(huán)境就是為之提供外在的自由。外在自由有兩個方面，一是政治自由，包括、學術自由等，另一是自由時間。這里單說后一方面。

46、這在人人都是一樣的。區(qū)別在于，有的精神之花得到了充足的精神營養(yǎng)，長開不敗，終于結出了果實，有的卻只是曇花一現(xiàn)，因為營養(yǎng)不良而早早枯萎了。一旦不同時也是精神之花，欲望也就不再是花朵，只成了一堆爛泥。

47、其實，對于人性的這個特點，人們已經(jīng)談論得很多，而且往往把它看做弱點。的確，人這樣地重難輕易、舍近求遠，是不是太傻了？如果人更珍惜現(xiàn)在已經(jīng)擁有的東西，更專注于眼下的享受，豈不能夠生活得更加平靜而快樂？

48、相反，有那么一些童心已經(jīng)死滅的大人，執(zhí)意要把孩子引上自己的軌道。在他們眼中，孩子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行，一切都要大人教，而大人在孩子身上則學不到任何東西。恕我直言，在我眼中，他們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大人。

49、莎士比亞說：世間任何事物，追求時的興致總要比享用時的興致濃烈。又在《無事煩惱》中說：我們在享有某一件東西時，往往一點不看重它的好處，等到失掉它以后，卻會格外夸張它的價值，發(fā)現(xiàn)擁有它時所看不出來的優(yōu)點。

50、話說得很漂亮。這句話可以換一種更明白的說法：少數(shù)人需要一個上帝，因為他們雖然什么都有了，但是如果沒有上帝，有什么都是空的；多數(shù)人也需要一個上帝，因為他們雖然什么都沒有，但是如果有上帝，就有希望擁有一切。

51、今日教師隊伍的素質不容樂觀。羅素說，教師愛學生應該勝于愛國家和教會。針對今日的情況，我要補充一句：更應該勝于愛金錢和名利。我的擔心是，今日的學生在將來回憶自己的人生歲月時，腦中不再會出現(xiàn)值得感念的老師形象。

52、在人的一生中，童年似乎是最短暫的。如果只看數(shù)字，孩提時期所占的比例確實比成年時期小得多?？墒?，這似乎短暫的童年其實是人生中最悠長的時光。我們僅在兒時體驗過時光的永駐，而到了成年之后，兒時的回憶又將伴隨我們的一生。

53、靈感是思想者的貴賓，當靈感來臨的時候，思想者要懂得待之以禮。寫作便是迎接靈感的儀式。當你對較差的思想也肯勤于記錄的時候，較好的思想就會紛紛投奔你的筆記本了。就像孟嘗君收留了雞鳴狗盜之徒，齊國的人才就云集到了他的門下。

54、我沒有忘記自己的這個年齡。我知道，情竇初開的年齡，綻開的不只是欲望的花朵。初開的欲望之花多么純潔，多么羞怯，多么有靈性，其實同時也是精神之花。和青春一起，心靈世界一切美好的東西，包括藝術和理想，個性和尊嚴，也都覺醒了。

55、托爾斯泰在日記中叮囑自己：無論好壞時時都應該寫。他為什么要這樣叮囑自己呢？就是為了不讓寫作的習慣中斷。如同任何習慣一樣，寫作的習慣一旦中斷，要恢復也是十分艱難的。相反，只要習慣在，寫得壞沒有關系，遲早會有寫得好的時候。

56、我把第一種夢稱做物質的夢，把第二種夢稱做精神的夢。不能說做第一種夢的人庸俗，但是，如果一個人只做物質的夢，從不做精神的夢，說他庸俗就不算冤枉。如果整個人類只夢見黃金而從不夢見天堂，則即使夢想成真，也只是生活在鋪滿金子的地獄里而已。

57、在一次聚會上，有人提問：你認為世界上什么最美？讓在座的每個人回答。答案形形色色，包括自然、和諧、簡單、水、星空、孩子的睡容等等，每個答案都激起了熱烈的評論。輪到一位朋友的女兒了，她是一個初中生，紅著臉說出了她的答案：中學生的愛最美。

58、耶穌說：你們如果不回轉，變成小孩子的樣子，就一定不得進天國。帕斯卡爾說：智慧把我們帶回到童年。孟子說：大人先生者不失赤子之心。幾乎一切偉人都用敬佩的眼光看孩子。在他們眼中，孩子的心智尚未被歲月扭曲，保存著最寶貴的品質，值得大人們學習。

59、少數(shù)人和多數(shù)人，可以理解為富人和窮人。按此理解，上帝對于富人是奢侈品，對于窮人是惟一的安慰。富人和窮人，也可作精神上的理解。按此理解，上帝對于精神富有者是一切精神價值的終極保證，是不可缺少的信仰，對于精神貧困者是精神的**，是必要的麻醉。

60、我知道一些負有大使命感的人是很重視世紀末的，因為他們相信自己在舊的世紀有不可忽略的影響，對新的世紀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總之新舊世紀都不能缺少他們，因此他們理應在世紀之交高瞻遠矚，點撥蒼生?？墒?，我深知自己的渺小，對任何一個世紀都是可有可無的。

61、現(xiàn)在圖書的出版量極大，有好書，但也生產(chǎn)出了大量垃圾，包括暢銷的垃圾。對于有判斷力的讀者來說，這不成為問題，他們自己能鑒別優(yōu)劣。受害者是那些文化素質較低的人群，把他們的閱讀引導到和維持在了一個低水平上，而正是他們本來最需要通過閱讀來提高其素質。

62、無論中外，文化品位較高的人大多不看或少看電視，我相信這不是偶然的。有人打比方，看電視就好像參加一個聚會，滿座是你不認識的人，不斷被介紹給你，興奮過后，你完全記不起他們是誰和說了什么了。試想一想，這樣的聚會，如果你老去參加，你自己是不是有些無聊？

63、一個女中學生給我寫信，說到現(xiàn)在的教育制度固定了一種生存法則，使另一種生存方式難于存在了。接下來，讓我抄錄她的原話吧：卵石和頑石原先想去的是不同的地方，可通道只有一條，到最后頑石也莫名其妙到了卵石想去的地方，失去了自我，那它的掙扎到那時又有何意義呢？

64、在人的一生中，童年似乎是最不起眼的。大人們都在做正經(jīng)事，孩子們卻只是在玩耍，在夢想，仿佛在無所事事中揮霍著寶貴的光陰?？墒?，這似乎最不起眼的童年其實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季節(jié)。粗心的大人看不見，在每一個看似懵懂的孩子身上，都有一個靈魂在朝著某種形態(tài)生成。

65、從小學到大學，是人的生長的最重要時期。生長得好壞，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環(huán)境，而對于學生來說，教師實際上構成了最重要的環(huán)境。許多人，包括許多偉人，在回憶自己的成長經(jīng)歷時，腦中往往會凸現(xiàn)一個老師的形象。一個優(yōu)秀的教師會影響許多人的人生道路，所以才使人終身不忘。

66、因此，我認為負責任的媒體應該做兩件事：依靠有判斷力的專家和愛書人，向大眾讀者推介適合其水準的真正的好書，使它們成為暢銷或比較暢銷的書；認真鑒別出版商所制作的暢銷或比較暢銷的書，對其中低劣或平庸的書予以有說服力的批評，至少拒絕替它們宣傳，遏制它們的暢銷勢頭。

67、我由此想到，有兩種人永遠不成熟：白癡和天才。換一種說法，以常人的眼光看，有兩種人不正常：低能者和超常者。這個區(qū)別基本上取決于稟賦。不過，由于機遇的不幸，超常者的稟賦可能遭扼殺，而被混同于低能者。另一方面，歷史上也不乏在處世方面成熟的天才，但他們往往有二重人格。

68、現(xiàn)在的問題是，如果你是一個有尊嚴的人，對方卻沒有，你和他還講不講誠信？我的回答是，仍然要講，在這種情況下，你的誠信就表現(xiàn)在明確告訴他：你是一個沒有尊嚴的人，我不和你打交道！決不能用欺詐對付欺詐，而應該形成一種氛圍，使那些不講誠信的人遭到蔑視和孤立，也許這正是走向誠信的第一步。

69、第二，即使可以選擇，想與不想，究竟哪一種情形算幸福，也要看用什么標準衡量。用約翰·穆勒的話說，一頭滿足的豬和一個不滿足的人，究竟誰活得更快樂，答案是不該只由滿足的豬來決定的。如果你從來不想那些人生的大問題，你誠然避免了想這類問題的人的痛苦，但你也領略不到想這類問題的人的快樂了。

70、現(xiàn)代媒體是靠制造無用信息維持生存的。它需要吸引公眾的眼球，保持公眾的消費，為此必須不斷制造熱鬧的話題。它的確制造出了熱鬧，但熱鬧之下往往空無一物。這種情況甚至不以其從業(yè)者的意志為轉移，一旦身在這臺巨大的機器中，就不得不跟著它運轉。與媒體的朋友聊天，他們對尋找話題的壓力有多少苦衷和牢騷啊。

71、當然，這句話并不新鮮，似仍是善有善報的翻版。不過，在一生平安前冠以好人的主語，這種表達畢竟透露了一點新消息。如果它是好人說的，則表達了好人在這時代的無奈和。如果是生意人對好人的獻媚，并藉此而向天意獻媚呢？那也不太壞，起碼從這虛偽中我們可以看出一種良心的不安和天意的威力，畢竟比毫無敬畏好些。

72、第一種夢，它的內容是實際的，譬如說，夢想升官發(fā)財，夢想娶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夢想得諾貝爾獎金，等等。對于這些夢，弗洛伊德的定義是適用的：夢是未實現(xiàn)的愿望的替代。未實現(xiàn)不等于不可能實現(xiàn)，世上的確有人升了官發(fā)了財，娶了美人，得了諾貝爾獎金。這種夢的價值取決于是否變成現(xiàn)實，如果不能，我們就說它是不切實際的夢想。

73、當你這樣說時，你是非常自尊的，是把自己當做一個有尊嚴的人看待的。同時，又仿佛如此說：我要你把你的真實想法告訴我，并相信你一定會對它負責。這就是信任。當你這樣說時，你是非常尊重對方的，是把他當做一個有尊嚴的人看待的?？梢娬\信是以打交道的雙方共有的人的尊嚴之意識為基礎的，只要一方?jīng)]有尊嚴，就難以建立起誠信的關系。

74、所謂成熟是指適應社會現(xiàn)成準則的能力。一般來說，一個人如果過于專注于精神世界里的探索，就會沒有興趣也沒有精力去琢磨如何使自己適應社會。年齡的增長在這里是無濟于事的，因為精神的探索永無止境，而且在這一條道路上走得越遠的，就越不可能回過頭來補習處世的基礎課程，就像我們無法讓一個優(yōu)秀的科學家回到小學課堂上來做一個好學生一樣。

75、托爾斯泰曾經(jīng)談到，每個年輕人都會經(jīng)歷一個不成熟時期，這時候他們不考慮實際利益而生活在精神世界里，立志探索和制定正確的生活準則。這個時期的長短因人而異。實際生活的需要使得大多數(shù)人很快就停止探索，按照社會上現(xiàn)成的不完善的準則去行動了，也就是說，變成熟了。有的人永遠不成熟，他們在實際生活中就會碰壁，因為在世上傻子比聰明人更順利。

76、杜威把教師比喻為上帝的代言人、天國的引路人。教師不只是傳授知識，更重要的影響是在精神上，因此他自己必須有崇高的精神境界?，F(xiàn)在人們在討論大學改革，依我看，大學教育的核心問題是要有一批心靈高貴、頭腦活躍的學者，而體制優(yōu)劣的標準就在于能否吸引這樣的學者。有了這樣一批學者，自然能夠熏陶和培育出優(yōu)秀人才。什么是好學校？很簡單，就是有一批好教師的學校。

77、對聰明的大人說的話：倘若你珍惜你的童年，你一定也要尊重你的孩子的童年。當孩子無憂無慮地玩耍時，不要用你眼中的正經(jīng)事去打擾他。當孩子編織美麗的夢想時，不要用你眼中的現(xiàn)實去糾正他。如同紀伯倫所說：孩子雖是借你而來，卻不屬于你；你可以給他愛，卻不可給他想法，因為他有自己的想法。如果你執(zhí)意把孩子引上成人的軌道，當你這樣做的時候，你正是在粗暴地奪走他的童年。

78、可是，換一個角度看，我倒覺得，這個特點恰恰也是人的優(yōu)點，它表明人天生就是一種浪漫的動物。對于人來說，一切享受若沒有想像力的參與，就不會是真正的享受。人的想像力總是要在單純的物之上添加一些別的價值，那添加的部分實際上就是精神價值。如果沒有追求的激情在事前鋪張，懷念的惆悵在事后演繹，直接的擁有必定是十分枯燥的。事實上，懷念和追求構成了我們的精神生活的基本內容。

79、一個人從童年、少年到青年，原是人生最美好也最重要的階段，有其自身不可取代的價值，現(xiàn)在這個價值被完全抹殺了，其全部價值被歸結為只是為將來謀職做準備。！多么寶貴的童年和青春，竟為了如此渺小的一個目標做了犧牲。這種做法無疑是野蠻的。我不禁要問：這還是教育嗎？教育究竟何為？1然而，現(xiàn)行教育體制以應試和急功近利為特征，使得家長和孩子們難有別的選擇。因此，當務之急是改變這個體制。

80、席勒說，任何天才都不可能孤立地發(fā)展，外界的激勵，如一本好書，一次談話，會比多年獨自耕耘更有力地促進思考。托爾斯泰據(jù)此發(fā)揮說，思想在與人交往中產(chǎn)生，而它的加工和表達則是在一個人獨處之時。說得非常好。但是，我要做一點修正。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思想的產(chǎn)生不僅需要交往亦即外界的激發(fā)，而且也需要思想者自身的體貼和鼓勵。如果沒有獨處中的用心加工和表達，不但已經(jīng)產(chǎn)生的思想材料會流失，而且新的思想也會難以產(chǎn)生了。

81、今日的家長們似乎都深謀遠慮，在孩子很小時就為他將來有一個好職業(yè)而奮斗了，為此拼命讓孩子進重點學校和上各種課外班。從孩子這方面來說，便是從幼兒園開始就投入了可怕的競爭，從小學到大學一路走過去，為了拿到那張最后的文憑，不知要經(jīng)受多少作業(yè)和考試的折磨。有道是：不能讓我們的孩子輸在起跑線上。可是，在我看來，這種教育方式恰好一開始就是輸局了。身心不能自由健康地發(fā)展，只學得一些技能，將來怎么會有大出息昵？

82、常常有青年問我：一個人不去想那些生啊死啊的人生大問題，豈不能夠活得更快樂一些？我的回答是——第一，想不想這類問題，不是自己可以選擇的，基本上是由天生的稟賦決定的。那種已經(jīng)在想這類問題的人，多半生性敏感而認真，有一顆多愁善感的心，偏偏還有一個愛追根究底的腦袋。他不是自己刻意要想，實在是身不由己，欲罷不能。所以，無論你怎樣曉以利害，都無法讓他停止去想。相反，另有一種人，哪怕你給他上一整套人生哲學課，他也未必真正去想。

83、舉一個很小的例子。在交通爭端中，一輛小汽車和一輛自行車互相擦撞，做出賠償?shù)氖悄囊环剑繋缀醣厥悄潜容^有教養(yǎng)的一方。我的確曾經(jīng)親歷，并且不止一次從別的文化人身上看到，如果你是駕車人，你會賠償，如果你是騎車人，你仍然會賠償。當然，這個例子未必貼切，因為有教養(yǎng)不等于靈魂崇高，而那索賠的一方也不一定是奸人，只不過是比較蠻橫一些罷了。我只是想以此說明，在短兵相接的場合，有教養(yǎng)的人比沒有教養(yǎng)的人更容易妥協(xié)，寧愿遭受損失而不愿意糾纏。

84、在希臘文中，學校一詞的意思就是閑暇。在希臘人看來，學生必須有充裕的時間體驗和沉思，才能自由地發(fā)展其心智能力。盧梭說：最重要的教育原則是不要愛惜時間，要浪費時間。由我們今天的許多耳朵聽來，這句話簡直是謬論。但盧梭自有他的道理，他說：誤用光陰比虛擲光陰損失更大，教育錯了的兒童比未受教育的兒童離智慧更遠。今天許多家長和老師惟恐孩子虛度光陰，驅迫著他們做無窮的作業(yè)，不給他們留出一點兒玩耍的時間，自以為這就是盡了做家長和老師的責任。盧梭卻問你：什么叫虛度？

85、現(xiàn)在完全不同了。無論作家、學者，還是政治人物，都紛紛在電視上亮相，而其知名度往往取決于亮相的頻率。人們熱中于議論他們的相貌和風度，涉及他們的言談，也多半關注口才如何、會不會說俏皮話之類，注意力全放在表面的東西上。情形也只能如此，因為電視追求當下的效果，不容做節(jié)目的人和看節(jié)目的人思考。其結果是兩方面都變得平庸了。林肯與道格拉新的七小時辯論放在今天怎么會有人聽，又怎么聽得懂。同樣，今天的總統(tǒng)和知識精英們也更關心如何使自己上鏡，而不是如何更好地承擔職責。

86、在過去的時代，人們讀大作家的書，看不見他們的人。在偶然的機會，也許會在街上遇見他們，但你不會認出他們，因為你不知道他們長什么樣。不但大作家如此，大政治家、大科學家、大學者都如此。一位美國學者指出，美國的前十五位總統(tǒng)走在街上，都不會有人認出。也許在競選時，所屬選區(qū)的選民能夠看見總統(tǒng)候選人，但人們關心的也是他們的思想和主張，而不是他們的長相。據(jù)說林肯與道格拉新的辯論長達七個小時，聽眾始終津津有味地聽著，沒有人抱著看一看他們長什么樣的目的前來，看完了就離去。

87、外在的眼睛不使用，就會退化，常練習，就能敏銳。內在的眼睛也是如此。對于我來說，寫作便是一種訓練內在視力的方法，它促使我經(jīng)常睜著內在的眼睛，去發(fā)現(xiàn)和捕捉生活中那些顯示了意義的場景和瞬間。只要我保持著寫作狀態(tài)，這樣的場景和瞬間就會源源不斷。相反，一旦被日常生活之流裹挾，長久中斷了寫作，我便會覺得生活成了一堆無意義的碎片。事實上它的確成了碎片，因為我的內在眼睛是關閉著的，我的靈魂是昏睡著的，而惟有靈魂的君臨才能把一個人的生活形成為整體。所以，我之需要寫作，是因為惟有保持著寫作狀態(tài)，我才真正在生活。

88、事實上，上帝只是一個符號，對于不同的人的確具有很不同的含義。托爾斯泰當然是一個精神上的富有者，他一輩子被上帝是否存在的問題困擾著，苦苦尋求著他自己的上帝。這個上帝不是一般基督徒所盲信的那個上帝，而是真正能夠給困惑著他的全部人生之謎提供一個最后答案的源泉。他之所以要做此尋求，是因為他真切地感覺到，沒有信仰的人是精神上的殘廢，只能靠人為的設施生活，諸如娛樂、藝術、肉欲、名利、好奇、學問，而他決不愿意這樣盲目地生活著。這個意義上的上帝其實就是人生的一種不證自明的最高原則，而托爾斯泰以及一切精神富有者的困惑便在于他們總是想去證明它。

89、倘若用魔術使某位國人在二十年前沉睡過去，又讓他在今天醒來，他一定會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中國了?？墒牵热羰顾诟绲臅r候譬如說六十年前睡去，他醒來時也許就仍然會有似曾相識之感。在這片古老土地上進行的大規(guī)模政治實驗的失敗，迫使中國回到了一種比較自然的社會過程。二十年前的思想解放運動的含義已經(jīng)逐漸分明，它真正解放的是人的本能以及由本能所驅動的市場，而思想自身卻喪失了特權。不過，我對這一變化持積極的評價。當思想擁有特權之時，其命運不外乎為王或為寇，而現(xiàn)在，它至少有了在市場上賣和買的自由，以及——只要自己愿意一不賣和不買并且遠離市場的自由。市場對于思想是冷漠的，因冷漠而是寬容的，與那個對思想狂熱而嚴酷的時代相比，我對眼下的狀態(tài)要滿意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