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過花期的櫻花
十年了,可是每每想起她,心里還是隱隱的痛。 那是他生命中最讓他心痛的女人。 那是進了大學(xué)的第二天,他漫無目的走在校園那條櫻花漫漫的路上。十月份,樹葉已有些枯黃,那個很輕柔的聲音卻像櫻花般的溫馨:“你好,能麻煩幫我拿一下東西嗎?”那個會伴隨他一生的女孩,正拖著一個大大的皮箱,無助的看著他。 他打量著她,黑色的長長的毛衣,手都攏在長長的袖子里面,像鄰家妹妹一樣的親切,長長的白色的絲巾隨意垂在肩上,淺藍的牛仔褲,棕色的皮靴,長長的頭發(fā)那么隨意的攏在一邊,與他以前見過的女孩子截然不同的清新、靚麗,他在心里暗暗的想,她已經(jīng)是不能用漂亮來形容了。 他幫她把行李送到宿舍,就算認識了,他們是同班的同學(xué)。于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因為有了前面的鋪墊,他們很快的熟稔起來。后來,他們經(jīng)常會碰在一起,閱覽室、大合堂、餐廳、操場,在不同的地方,他總會不經(jīng)意的看到她的身影,不知為什么,看到她,他心里居然會莫名的動一下。 她的一切,與他是完全不同的人生軌跡,她來自那個美麗的海濱小城--青島,父親是駐軍的首長,母親則是青島一所大學(xué)的中文系教授,所以她的一切都那么與眾不同。在大家都還操著一口方言的時候,她講的是滿口韻味的普通話,新年晚會上一曲《致愛麗絲》更是震驚滿座,那時班上好多的男同學(xué)都把她當(dāng)作了夢中情人,她卻總那么矜持,有時候他不明白為什么她放棄了那么多條件更好的追求者,卻唯獨選擇了平凡的他。 她的名字也很特別,姓宓,單字一個曼,聽起來就像是“彌漫”,她說,名字是她母親起的,是上海的知青,在下鄉(xiāng)的時候認識了父親,后來就再也沒有回上海。而她,就是喜歡這所大學(xué)的櫻花才不聽父母的勸阻,一定要到這么遠的地方來上學(xué)。 他也說他自己的事情,說生他養(yǎng)他的小山村、他當(dāng)教師的父親、多病的母親、說他的弟妹們,這一切對于她是新鮮又陌生。她說她從小就想有個妹妹,如果以后見到他的妹妹,她一定會當(dāng)她是自己的妹妹。他說起他的高考,他一心是想當(dāng)個檢察官,所以報的是審計學(xué)院,但是那一年審計學(xué)院的分數(shù)竟然是出奇的高,所以他就被調(diào)劑到這兒來,在心里有種被發(fā)配的感覺。 他笑著告訴她,在農(nóng)村里女孩子都不叫名字,就叫一個“嫚”字,她則哈哈的笑著,說興許她以后就是農(nóng)村的媳婦,于是以后他都叫她“小曼”,而她從不叫他的名字,就一個“哎”好像就代表了。 一切好像是那么順理成章。春天,他們一起看那條林蔭路上的櫻花,她總是一遍又一遍的走,他則陪著她,看著她滿臉的神往。在暮春櫻花如雪的時候,她就那么坐在那兒任粉粉的櫻花落滿她的肩,他笑她,說她就像調(diào)皮的孩子。有時天氣突變,那些還未開花的花蕾便落了下來,她總會惋惜的說:“唉,又錯過了一個花期?!彼倳蹜z的看著她,告訴她:“明年、后年,還有一生的機會呢!”她愛極了櫻花,說櫻花開放的時候就像她的名字那樣的“彌漫”。 有時候,他想,她的體貼真的就像農(nóng)村的小媳婦。吃飯時候,她會只吃青菜,把肉放在他的面前,每個月,都把她的飯票合在一起,因為她說吃不了,而他的,卻總是不夠。 在他們畢業(yè)實習(xí)的三個月,是他們最幸福的三個月,他們倆被按排到臨近的勞改農(nóng)場去實習(xí)。說是實習(xí),就是到有機械的單位去學(xué)習(xí)操作,大家大都往那些大企業(yè)去了,而勞改農(nóng)場因為大家都不想去,所以他倆自告奮勇去了,反倒給他們倆獨處的時間,而不明真相的班主任還表揚他們的境界高呢,這讓他們很是偷著樂了一把。 農(nóng)場里有一大片荷塘,正是花開的時候,尤其是晚上,月色下的荷塘很是迷人,微風(fēng)吹來整個大院就彌漫著一股清香。他們就坐在那兒一坐就是半天。經(jīng)常是他帶著他的口琴,吹《半個月亮》、《在那遙遠的地方》也吹《雪絨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她則靜靜的躺在他的身邊,很安靜的聽那些優(yōu)揚的曲子從他唇間流淌,她說,這是她一生中過的最美好的日子。她暢想著他們的未來,她說她最喜歡女孩,她說如果她有個女孩,她就可以教她學(xué)鋼琴了。 晚上她說她一個人在屋子里害怕,他就把他隔壁的床移到和她相近的地方,告訴她,她要是孤單了就敲一下墻,他就會回一聲,這樣她就不會害怕了。于是,晚上經(jīng)??梢月牭絻蓚€人你來我往的敲墻的聲音,她敲一下,他就回兩下,她再敲三下,如此的往復(fù),一直到他聽不到聲音了,他再安然睡下。 周末的時候,他會去借輛自行車,載著她到周邊的風(fēng)景區(qū),他們的幾張合影大都是那個時候留下的紀念(MeiWen.com.cn)。她坐在后座上,緊緊的攬著他的腰,把臉緊貼在他的后背上,任長發(fā)在風(fēng)中飄揚。那天他們站在那個據(jù)說有人在那成仙的小島時,她說,做神仙哪有在人間好啊,要不七仙女干嘛還要下凡來??? 隨著實習(xí)期的結(jié)束,他們無憂無慮的生活也告一段落了。按照家里的意見,她要考研,而他,從農(nóng)村里走出來的大學(xué)生已經(jīng)很不容易,僅憑父親一個人的工資要支撐一個大家庭已經(jīng)是捉襟見肘,所以他一心就業(yè),減輕家里的負擔(dān)。那個時候,他們的矛盾已經(jīng)初現(xiàn)了,當(dāng)時的分配是哪來哪去,以他的條件,進青島是不可能的,而他又不肯讓她到他的小縣城去。那兒的條件太差,他覺得愛一個人就一定要讓她過的幸福,那種環(huán)境是她一生想都沒想想過的糟糕,聽他講起來是充滿了新意,可日子畢竟要實實在在一天天的過。于是,他們開始吵架,最后,總是她哭了,他又再去哄她。 最終,她以兩分之差沒有考上研究生,她卻沒有絲毫的惋惜,反而很高興的對他說:“考不上才好呢,我就可以一心一意的跟你回家了。” 后來,他被分配到縣城一個國有企業(yè)做技術(shù)指導(dǎo),而她,則被父親按排過了青島一所大學(xué)做輔導(dǎo)員。他覺得他們的差別越來越大了。他最后一次去青島,在她的宿舍里,他提出了分手,她的眼睛里滿是絕望,讓他心痛,他一再的解釋,她只是一句話"跟她去見她的父母"。晚上,他經(jīng)不住她的挽留,就在她的宿舍里過夜了。她以為他一定是被她說服了,高興的像個小女人,她脫掉了衣服,這更讓他心抽搐起來,他用毛巾包住她,輕輕的吻著她,告訴她,最美好的東西一定要留在最美麗的時刻。那晚,他就那樣抱了她一夜,思想也在斗爭了一夜。第二天,她早早的起來說吃完早飯他們就去她家,他含著眼淚答應(yīng)了,看著她幾乎是歡呼著跑出去買早飯,他實在不忍心告訴她他的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