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一擊
馬莉·馬洛尼邊縫紉邊等丈夫下班回來。 這間屋子被她收拾得很干凈、很溫馨,窗簾拉上了,兩盞臺燈也擰亮了,一盞在她身旁,另外一盞在對面那張空椅子旁。她低下頭做針線活的時候,帶著閑適的神情,嘴邊還掛著微笑。 因為肚里的胎兒六個月大了,她的皮膚散發(fā)出一種非常好看的晶瑩光澤,帶著母性的柔情。 當時鐘指向下午4點50分的時候,她聽到屋子外面車門被關(guān)上的聲音,接著就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她把衣物針線放在一邊,馬上站了起來,他剛走進門口,她就馬上迎上去吻他。這是她每天最快樂的時候,一個人在家無聊地熬過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等到丈夫回來。 當她看到他疲憊的神情,又忍不住責備起來:“這根本就不合理,你在局里的職位那么高,他們還整天讓你大事小事親自去跑腿!”他沒回應,于是她不再說下去了,低下頭,繼續(xù)做針線活。 半晌,她說:“親愛的,餓了嗎?要不要吃點乳酪,我給你拿來?我沒做晚飯,因為我以為今天晚上我們會出去吃呢。” “不用了?!彼牟辉谘傻卣f。 “要是你太累,不想出去吃,我還來得及做飯。冰箱里有很多食物,我做好了給你端過來。”她雙眼含笑地看著他,等他回答。 “我不想吃?!彼K于開口了。 “但是你總得吃晚飯吧?你愛吃什么我就做什么,冰箱里什么都有。我現(xiàn)在就去做晚飯,但是吃不吃就隨你了?!彼酒饋?,把衣物針線放在臺燈旁邊的小茶幾上。 “你坐下,”他說,“就坐一會兒?!?/p> 她慢慢地坐回椅子上。 “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彼谀莾海椭^,一動也不動,臺燈只照到他上半個臉,下巴和嘴唇都在陰影中,“這件事可能會讓你震驚,但是我現(xiàn)在必須馬上告訴你,實在等不下去了?!?/p> 他只花幾分鐘就把事情簡單地說完了。她驚怔地望著他,覺得他每說一個字就離她遠一些。 他接著說:“事情就是這樣的,我知道現(xiàn)在不是告訴你這件事的最好時間,但是我實在等不下去了。當然,我會給你錢,照顧你和孩子的。我不希望把這件事搞得沸沸揚揚的,這樣會影響我的工作,對你對我都不好?!?/p> “我去做晚飯。”她低聲說,這次他沒有阻止她。她現(xiàn)在馬上去做她想做的事情,當作根本沒聽到這件事,稍后她清醒過來,也許會發(fā)現(xiàn)這一切根本沒有發(fā)生過,一切都會煙消云散。 她一點情緒都沒有,空洞麻木,所有動作都是無意識的:慢慢走下樓梯到地窖去,開燈,打開冰箱,手伸到里面抓到一樣東西,就拿了出來。哦,是一只羊腿。好吧,那晚上就吃羊肉吧。她拿著羊腿走上樓梯,穿過客廳時,看見他站在窗前,背對著她。她便停下了。 他聽到她走來,頭也不回地說:“你不用給我做晚飯了,我現(xiàn)在就要出去?!?/p> 就在那時,馬莉·馬洛尼徑自走到他身后,毫不猶豫地高舉起那只凍羊腿,使出全身之力,朝他后腦砸下去——這相當于用堅硬的鋼棍砸他! 重擊發(fā)出的聲音,和他倒在地毯上撞翻小桌子的震顫動作使她驚醒過來。她逐漸恢復神志,覺得又心冷又驚愕。她站了一會兒,雙手仍緊抓著那只硬邦邦的羊腿。 “他被我殺死了?!彼窠?jīng)質(zhì)般喃喃自語。沒有悲傷,沒有憤怒。 過了幾十秒,她一下子變得清醒起來。她是警探的妻子,很清楚自己將會受到刑罰。那也好,她不在乎。事實上,受了刑罰心里反而會好過些,互不拖欠。 可是肚里的孩子怎么辦?懷孕的**犯,法律會怎么處罰呢?馬莉·馬洛尼不知道,她也不打算冒這個險。 她把羊腿拿到廚房,把它放在鐵盤上,把烤箱打開,再把鐵盤塞進烤箱。 接著,她把手洗干凈,照照鏡子,整理一下頭發(fā)。她試著笑了一下,可是笑得實在很僵硬?!吧侥?,你好嗎?”她大聲說,“勞駕,我要些土豆。”那聲調(diào)很空洞,沒有感情色彩。 她練習了好幾次,然后才拿著大衣出門。 這時還沒到六點,雜貨店的燈早就亮起來了。“山姆,你好嗎?”她神采奕奕地說,對柜臺后的人露出燦爛的微笑,“我要一些土豆。哦,對了,還要一罐豌豆?!?/p> 山姆轉(zhuǎn)過身,從架子上取下來一罐豌豆。 “帕特里克今晚太累了,不想出去吃飯?!彼嬖V他,“你知道的,我們每個周四都出去吃晚飯的,所以,今天家里沒有準備蔬菜?!?/p> “馬洛尼太太,要來一點肉嗎?” “不用了,謝謝你,我家里有肉呢。我剛從冰箱里拿了一只優(yōu)質(zhì)的羊腿肉。” “噢。”山姆側(cè)著頭,和顏悅色地望著她,“甜點呢?飯后你打算給他準備點什么?” “嗯,你覺得什么好,山姆?” 他往貨柜看了一下,說:“乳酪蛋糕怎么樣?” 她高興地回答:“是的,他非常喜歡吃乳酪蛋糕,請給我裝一塊?!?/p> 東西都包好了,她把錢清算完畢,給山姆擺出最愉快的笑臉,說:“麻煩你了,山姆,祝你愉快?!?/p> 她匆匆往家里走,心里一直對自己說她現(xiàn)在只是趕回家去,丈夫在家里等著吃晚飯呢。 當她臉上帶著微笑、嘴里哼著小調(diào),從后門走進廚房的時候,看見了地上躺著的尸體,他的臉上還帶著痛苦扭曲的表情。她震驚了,對他的愛,對他的情,剎那間涌上心頭。她難過地在他身旁跪下,放聲痛哭起來。 幾分鐘后,她站起來走到電話旁。等到有人接了,她就難過地哭訴說:“求求你們,快,快點過來,帕特里克死了!” 警察行動很迅速,一會兒就到了。她打開大門,兩個警察走進來。這兩個人她都認識——幾乎整個分局的人她全認得——她哭倒在其中一個警察杰克·魯南的臂膀上,悲慟欲絕。 她抽噎著斷斷續(xù)續(xù)地敘述了她出門到雜貨店去買菜,回家發(fā)現(xiàn)他死在地板上的情形。這時魯南發(fā)現(xiàn)死去的帕特里克頭上有一小塊凝血,他指給另一名警察歐麥雷看,歐麥雷立刻起身去打電話。 很快,醫(yī)生也到了,接著又來了兩個探員,其中一位她也認識,還能叫得出他的名字。她把事情的經(jīng)過又說了一遍,這次從頭說起:帕特里克進門的時候,她正在縫紉。他非常累,累得不想外出吃飯。于是她把肉放進烤箱里。她補充說:“現(xiàn)在還正在烤著——”然后她去雜貨店買蔬菜,回到家就發(fā)現(xiàn)他死在地板上了。 “哪一家雜貨店?”一個探員問。 她告訴了他,他跟另一個探員低語幾句,那探員就出門上街去了。 十多分鐘后那個探員就回來了,筆記本上記滿了一頁紙。她在哽咽中,聽見他們低語:“……舉止很自然……樣子很快活……打算給他做一頓豐盛的晚飯……豌豆……乳酪蛋糕……她不可能……” 過了一會兒,醫(yī)生走了,另外兩個人進來把尸體放在擔架上抬走了。兩個探員留下沒走,兩個警察也還在。 杰克·魯南用悲傷的語氣告訴她說,她丈夫是因為后腦挨了鈍器重擊而死的,那東西是一件大的金屬器具。兇手可能已經(jīng)把兇器帶走,但也可能把它拋棄或藏在這里的某個地方。 “還是那句老話,”他說,“只要找到兇器,就能找到兇手。你想想看,你家里有什么東西可以當做兇器的?比如,一把大螺旋鉗,或者一個很重的金屬花瓶?” “我們沒有重的金屬花瓶,也沒有大螺旋鉗。”她說,“不過,車房里也許有這類東西?!?/p> 于是他們?nèi)ニ阉鬟@幢房子和車房,留下她一人坐在椅子上。她聽見外面碎石子路上的腳步聲,有時從窗簾縫中看到一晃而過的手電筒閃光。時候不早了,她抬頭看壁爐架上的鐘,已經(jīng)快9點了,那些男人好像漸漸累了。 他們繼續(xù)搜查。警員魯南走進廚房,又走出來說:“馬洛尼太太,你的烤箱還開著,里面好像還在烤著東西呢。” “哎呀!”她驚呼起來,“真是的!” “我?guī)湍惆鸦痍P(guān)掉,好吧?” “那麻煩你把它關(guān)上,杰克。多謝你了?!?/p> 杰克再回到客廳的時候,馬洛尼太太用她那雙又大又黑、淚汪汪的眼睛望著他:“杰克·魯南……” “什么事?” “你們幾個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 “馬洛尼太太,我們會盡力而為?!?/p> 她說:“你們都在這里,你們都是帕特里克的好朋友,而且是在幫忙捉拿**兇手的人?,F(xiàn)在晚了,你們一定都餓壞了,要是知道我不好好招待你們,帕特里克在天之靈一定不會原諒我的。你們就把烤箱里的羊肉吃了吧,烤到現(xiàn)在,應該火候正好。” “那怎么行?”魯南警員說。 “真的不要客氣,我現(xiàn)在什么都吃不下。要是你們能幫忙把它吃完,那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而且,吃完了你們才有力氣繼續(xù)工作啊?!彼龖┣械卣f。 那兩位警員和兩位探員猶豫了好一陣子,但是他們的確都餓了,所以經(jīng)不起馬洛尼太太的請求和羊肉的誘惑,他們最后還是進廚房吃羊肉去了。 馬洛尼太太仍留在客廳原處,她側(cè)耳傾聽他們從敞開的門后傳來的談話聲。她聽到他們在說話,雖然他們滿嘴都是肉,說話的聲音不太清晰。 “查理,要不要再來一點?” “不要了,真要把它全吃完???” “馬洛尼太太是這樣說的,她要我們把它吃光?!?/p> “好吧,那再給我點吧。” “兇手一定是用了一根好大的棍子砸帕特里克的,帕特里克死得真可憐?!逼渲幸粋€人說。 “所以,兇手應該很容易找得到?!?/p> “嗯,是的,我也是這么認為的?!?/p> “不管是誰干的,他一定不會隨身帶著兇器的,只要一有機會,他一定會把它丟掉。”說這話的人已經(jīng)打起了飽嗝。 “我覺得兇器一定還在房子里,說不定就在我們眼前呢?!?/p> 聽到這里,在大廳里的馬莉·馬洛尼偷偷笑了。 |